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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顾博涛讪然,抿唇自嘲,清瘦的脸苍白,毫无血色,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的确不配做一个父亲。”
这二十多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起过他还有个儿子,他与宋雅茹一直暗中有联系,他也曾私下回国多次,却从没有想过要去打听过顾丰城的任何消息,更没有想过去看看他。除了血缘,顾丰城于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的淡然回应,让轻歌微怒,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狠狠一拳打过去,却发现打到棉花里一样,软软的,没有回应。她质问道:“对丰城,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内疚吗?”
“没有。”他说,语气轻浅,冷得像寒冰。
轻歌心微微颤抖,“可他是你儿子!”她也做了母亲,对小家伙,有种发自内心的疼爱,而顾丰城与她一样,对小家伙爱不释手,所以此时,她全然无法理解顾博涛对亲情的漠然。
顾博涛淡淡的看着她,语气淡然:“那又怎样?”
“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能如此冷漠,”轻歌失望,“你太无情了。”她说,“我很庆幸,丰城不知道你还活着,否则,他该有多难过。”亲生父亲,知道自己的存在,竟然视若无睹,这对孩子来说,该是多残忍的事?
“不会的,”顾博涛笃定的说,“他对我,就如同我对他一般,毫无感情。”
“丰城与你不一样。”轻歌反驳道,“他孝顺长辈,敬爱母亲,疼爱孩子,与你这样的冷血绝然不一样。
“那他可有跟你主动提起我?”顾博涛反问她,“他有带你去给我扫墓吗?”
轻歌微怔,哑然。
“既然我不在他的人生里,就不用徒增他的懊恼了,轻歌,你也不要告诉他我还活着,”顾博涛说道,“一个面目全非的我,于他来说,不过是陌生人。”
“你对丰城,就真的能视若无睹?”轻歌问他,她无法相信,一个父亲,能够冷漠到如斯地步。
“都视若无睹二十多年,习惯了。”顾博涛淡淡的说,“就像,我早已经习惯自己叫努甲一样。”
他的话,让轻歌沉默以对,他天生就冷血绝情,对谁都一样,“你的绝情,伤害的不仅仅是丰城,还有爱你的人,丰城的母亲和我的姑姑。”
“你如果还要为她们忿忿不平,我劝你还是算了,因为你母亲刚刚已经替她们打了不平,”顾博涛话语间有些轻视,“对她们,我无活可说。”
“如果她们能听见你此刻说的话,不知道该有多难过,”轻歌冷声说道:“丰城的母亲为了你,一直憎恨我姑姑,恨之入骨,她们两个女人为了你斗了那么多年,最终,却只换来你的‘无话可说’。”
“她们的事,与我无关。”顾博涛漠然的直接拒绝,说,“她们的所作所为,我不想听,更不想知道。”
轻歌潸然不已,他是怎样的冷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那些原本哽在喉咙里的质问一时间倒说不出口了。
“你走吧!”他说。
想到宋雅茹一生未嫁,最后却死于桑兰琴的算计和他的刻意伤害,轻歌心里,到底是意难平,“我姑姑为了你倾尽一生……”
“那是她心甘情愿,我又没逼她。”顾博涛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看着她年轻却愤怒的脸,说道:“轻歌,你继续说下去,不过是揭她的伤疤来徒增你的伤感和烦恼,于我来说也只是耳旁风,因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因此而内疚,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说了。”
轻歌看着他,仍旧是一副风清道骨的风雅模样,同样的一副皮囊,可却完全让她陌生,一时间,心有戚戚然。
若不是她来找谷永淳,刚刚就不会在隔壁听见他与今笙的对话,更不会知道那么多秘密。曾经,她视他如父如兄般尊敬;而现在,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全然崩塌;她为丰城,为宋雅茹,为桑兰琴而忿忿不平。
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伤害了那么多人,可到头来,他竟然无丝毫愧疚,甚至还振振有词的辩驳,这让轻歌一时间,心有戚戚然。
医院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谷永淳推着今笙,一路沉默无语,走出电梯后,一阵微凉的风袭来,他俯下身,将原本搁在轮椅后面的薄毯拿出来,盖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和双腿盖住。
就在他掖掖毯角后准备起身时,今笙蓦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有着薄茧,却干燥温暖,她望着他,自她从那个房间出来后,他什么也不问,一言不发,倒让她的心有些忐忑起来了。
看着她消瘦,又略显苍白的脸,谷永淳微微趸眉,“手怎么这么凉?”说罢,将她的手塞进薄毯里。
“三哥……”她望着他。
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这里有风,太冷,有什么回去再说。”
今笙抿唇,微微点头。
谷永淳深深的看她一眼,推着轮椅,穿过大楼的前厅,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时,何舒云才从廊柱后面走出来。
昨晚何老被送到医院抢救,何舒云一夜未眠,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刚刚谷永淳和今笙间温情的一幕彻底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妒忌。
他们之间的脉脉温情,更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如果说今笙是他生命中的女主角,那么,她呢?二十多年的青春,她又算什么?
回想过去,前尘往事,她就像个配角,像个笑话一样。此刻,她心底的妒火蓦的而起。她怨,她恨,她妒忌不已,在他身上,她耗尽了青春。
二十多年,同样是女人,今笙等到了谷永淳,他们从今而后双宿双飞。
而她呢,耗尽青春,却被离婚,原以为找到了幸福,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场骗局。这场骗局,几乎要毁了她的人生,毁了整个何家,
傅迪成,这个曾经苦追过她的恶心男人,她曾在他身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畅……可她也因贪图这一时的欢娱而怀孕,更因此葬送了自己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得到的婚姻。
原以为,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却没想到,这个口口声声说真爱她的男人,竟然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深渊,这带给她的是一生毁灭性的打击。
而谷永淳,她在他身上耗尽了青春,到头来,她却被迫与他离婚;这个男人,对于心蕾的身世,他其实知道,可他却一直隐忍不说,直到老了,才给她当头棒喝!她身败名裂的离婚,而他呢,再拥着旧爱,恩爱甜蜜,鹏程万里,这让她心里如何不恨?
越想,何舒云越生气,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直往上冒着,她今天沦落到这样难堪局面,全都是谷永淳和今笙造成的,他们为了彰显真爱,竟然拉她当了垫脚石,毁了她的青春,毁了她的爱情,更是毁了她的所有。
何舒云咬牙切齿,谷今笙,你为什么还不去死?自己已然到如斯惨境,而他们呢,双宿双飞,逍遥自在。不,不能让他们快活,绝不!
她狠狠的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底,蓦起阴狠与愤怒。
愤怒与妒忌彻底让她丧失了理智,她暗暗决定,要亲手毁了他们!她得不到的东西,今笙也不能得到;她不能幸福,那么,就让他们陪她一起下地狱。
回到病房后,谷永淳俯身,欲将今笙抱起来,她脸色微恙,伸手阻止,“我……我自己能……”
可他却忽略她的话,而是将她妥妥的拦腰抱起,轻轻的将她放在病床上,细心的帮她盖上被子。
他越是这样镇定,越是这样平静,今笙心里越不安,见他要离开,她蓦的又拉住他的手,望着他:“三哥。”
谷永淳借着帮她掖被角,不露痕迹的推开她手,问道:“要喝水吗?”不待她回答,他已然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今笙没接,而是看着他,“你都听见了?”
“喝水。”他把杯子往她面前递了递。
“三哥。”她望着他,微微抿唇。
“你今天话说太多,嘴唇都干了,”他忽略她的眼神,将水杯塞到她手里,“先喝水润润喉。”
手里的水杯有着暖暖的温度,温暖了她微凉的掌心,她看着他,“永淳!”
素日里,她都叫他三哥,亲呢中带着小女人的娇柔,而现在一声“永淳”却多了些许认真,让他不得不回应她,“有什么,喝了水再说。”他坐在病床边,淡淡扬眉看着她。
她喝了水,正酝酿着如何开口跟他说时,便见他看着她,脸色从容,说,“今笙,我听你的。”
今笙一怔,一时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谷永淳捋了捋她身上的披肩,看着她大病后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过尽千帆,从今往后,他会更加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只要能让女儿幸福,我……会让他走。”
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旦顾博涛绳之以法,那么,掩藏在背后的尘年往事会被全然揭露。人都是感情动物,父辈间的恩怨,势必会影响到轻歌与丰城之间的感情,这感情里要是掺杂了恩怨,必然会产生隔阂,那么,注定这一生,他们都不会轻松幸福,而是会在内疚与痛苦里渡过了。
这让今笙很意外,她原本一直在思量该如何说服他,却不曾想还未开口,他已然答应,“我跟他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谷永淳微微点头,听了他们的谈话,当时他是愤怒的,若依他的性格,他绝然不会轻易放过顾博涛的,可当听到她原谅顾博涛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成全轻歌的幸福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由始自终,今笙才是将事情看得最通透的人,如果退一步能够让女儿幸福,能够放下彼此间的仇恨,他又何必执着于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呢?
知道事情的始末,谷永淳心里,却更疼惜今笙了,这二十多年,他寄情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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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寄情在工作里;而她呢,却一直活在别人的算计里,现在想想,都觉得心里渗得慌。
“不管怎么说,他都把我送回你身边了,”今笙说道,“更何况,他是丰城的父亲……”
“我知道。”谷永淳说,“所以,我听你的。”
今笙依在他怀里,欣慰不已,可突然想起轻歌伫立在门口脸色苍白的样子,她心又蓦的悬着,“轻歌也听见了吗?”
谷永淳点点头,“她来找我,恰好听到了。”
今笙略略皱眉,“那怎么办?”知道的越多,心里的负累就会越沉重,她很担心,那些事情会给轻歌带来思想的负累,若真那样,那么,她精心想要为女儿婚姻之路扫清的障碍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你放心,我会跟她聊的。”他说。
今笙却担心:“我怕会影响她跟丰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