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边的侍卫显然是认识她的,替她打开了圆形拱门,然后退至一边,让她进入。
原本守卫想跟着她一同进去,却被席云芝制止在外:“你们守着即可,我一人入内。”
守卫知她未来的身份尊贵不凡,自然不敢违逆,便将院门开着,让席云芝走了进去。
院里的情景倒不像外头那样夸张,像是被人刻意收拾过一般,虽然东西也很破旧,但最起码是整洁的。
甄氏从屋里走出,端着一盆水正要倒掉,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院落之中。
甄氏的身上还是穿着她那身皇后服饰,只是多日不曾更换,显得有些脏污,头上的发髻皆已卸下,只一束头发扎在脑后,与她身上繁复的华服对比,显得有些不对称,讽刺的很。
甄氏端着水盆就那么站在一株老槐下方,两相对视一番,席云芝率先对她勾起一笑,甄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狼狈不堪,形容枯槁,身上的衣服也是脏污不堪,不禁一阵难为情,不再抬头去看席云芝。
席云芝走到她跟前,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你若愿放弃他,我便能保你一生平安。”
席云芝的话,丝毫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出了紧要,对步覃而言,甄氏的存在不会有太大影响,只要杀了萧络,那甄氏这边,步覃也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活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话,愣了又愣,这才缓缓的低下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不要平安,只想跟他在一起,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席云芝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到是这个结果了,对于甄氏的执着,席云芝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萧络再混账,与甄氏也是结发夫妻,甄氏对他的感情自是深厚的,就是因为在乎,所以,甄氏才受不了后宫女人与她争宠,日渐变得冷酷残忍,无数美人都丧生在她手中,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爱,她爱惨了萧络,才会变得像个妒妇,像只斗鸡一样,到处与人相斗,至死方休。
“萧络……必死无疑。”
席云芝说出这句话,其实心里并不好受。不是她同情萧络,而是觉得十分对不起甄氏,毕竟当年若不是她冒死相救,她与步覃早就被困死在宫中,根本不可能会有后来的际遇,也根本不会有打回京城的机会。
如今,她与当年甄氏的立场相同,可是她却做不到甄氏当年的袒护,这一点,令席云芝感到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正因为有过那些经验,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萧络绝不能放!
甄氏听了席云芝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而是一副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姿态,冷静的对席云芝点了点头,说道:
“好,你们动手便是。”
席云芝紧捏着拳头,难以抑制浑身发抖,对甄氏最后问道:“你可还有其他要求,我会尽力满足。”
甄氏将水盆放在水井之上,深吸一口气后,对席云芝说道:
“那……就请你替我们准备一桌酒菜,酒要杏花楼的花雕,菜要燕子胡同张二饭庄里做的,要一盘酸菜炒肚丝,红烩大肠,百合炒芹菜,虾仁豆腐,鱼香茄子,爆炒鸡毛菜……这些都是我嫁给他之时,他经常带我去吃的,那时候他虽然是王爷,可是却没有钱,只能带我去燕子胡同那种地方吃个饱,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甄氏说着说着,眼泪便簌簌落下,席云芝也低下头,眼眶湿润,强自镇定说道:
“好,可还要其他。”
“不要了。就这些够了,再多我们就付不起了。”
甄氏摇了摇头,口中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目光看向天际某一点,没有边际,失神般沉醉在当年的记忆中。
席云芝不忍打扰她,便就转身欲离开这里,走到门边之时,却又被甄氏叫住:
“我穷极一生都没有想通一件事,为什么女人就必须要与人分享爱情,为什么我们得不到一份全心全意的爱,我想不明白,因此做了很多错事,短短几年的时间,这座皇宫之中,便到处都有我造的杀孽,她们每天都会到我梦中来嘶嚎,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席云芝转身又看了她一眼,只见甄氏的眸中一股难言的清明,她就那样正色看着席云芝,仿佛在席云芝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做皇后的第一门课,就是忍耐。若是做不到,那就只有无尽的杀戮。女人的战场是没有硝烟的,却绝对比男人的战场还要惨烈。永别了……”
甄氏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席云芝没有听清,但是从她的口型,她还是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永别了,我今生唯一的朋友。
席云芝带着满腔的压抑,回到高耸入云的红墙甬道之上,没有华盖的轿撵,能够让她看清乌蒙蒙的天色,一如她的心情那般,没有阳光的照耀,沉闷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