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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依依越解释越乱,到最后她索性不说了。反正,颜卿就象个木根似的,抱着她,一动不动。
阮依依觉得这个姿势很狼狈,犹豫一下,建议道:“师傅,我们不要面对面的抱着……你总是要闭着眼睛才能假装我不存在,很辛苦的……不如这样,我背对着你,你会好受点。”
说完,自己翻了个身,背着对他,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时,颜卿突然睁开眼睛。
阮依依很香,她身上的药香,沁人心脾。颜卿想假装自己搂着的是床被子,或者是块石头,可是,她身体传来的温度和药香味,不时的提醒着他,温香软玉的小人儿,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颜卿低头,细细的发丝,调皮的飘着几根在他的鼻子下面。一低头,女儿家特有的香气夹着药香,挑拨着颜卿的神经。
他无法入眠,他想放开手时,阮依依总是半梦半醒的主动蹭过来,嘴里来发出小孩才有的哼哼的,娇气软糯的嗓音,好象在抱怨他不关心她,又好象在讨他欢心,要他喜欢她。
颜卿习惯了孤单,就算有师傅、师弟和师妹在佛牙山时,他也偏好冷清。老叟是老顽童,整天想着法子要出去溜达,名为游医,实为玩耍。师弟项阳风流倜傥,见谁都笑,看着石头也能跟它说上半天的话。师妹齐浓儿就更不用说了,整天山谷里都回荡着她的笑声,跟着颜卿身边,不是笑就是在说话,嘴几乎就没有停过。
颜卿在他们当中,是异类。
有时候,他会为了能安静的看一本医书,独自悬挂在悬崖底下。那里全是云雾,浓得象牛奶,他一身白袍,混迹其中,只要悬而不动,便犹如水汝胶融,根本找不到他。
有时候,为了一株草,颜卿会走遍佛牙山,十天半个月都不回竹屋。为了守得一朵花开,他能坐在旁边,纹丝不动,不眨眼的,盯着花骨花看上整整三天三夜,也不觉得疲乏。
有时候,他为了能治疗山中生灵,衣带不解,象陀螺似的连轴转上十几天,不急不躁,不怒不嗔,细心的观察,认真的记录。佛牙山的医书,自从有了他之后,短短一年的时间,都比老叟十年所著的书还要多。
齐浓儿喜欢颜卿,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颜卿。
竹屋很小,不可能容下更多人,老叟心疼这唯一的女徒弟,便将竹屋交给她住。但齐浓儿娇气,不肯好好守着炼丹炉炼药,总抱怨天火有能力自己控制火候,守了也纯粹是为了陪着天火让他觉得不孤单而已。
老叟无奈,便安排颜卿和项阳轮流守炼丹炉。
所以,颜卿也不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但,怀里抱着和共处一室是两件本质上有着很大区别的事。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的紧张过,他竟然会害怕。
害怕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了齐浓儿。那时,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靠。她是他的师妹,颜卿待她也很是疼爱,怕推开她她会哭,便只能让她时不时的靠上一会。
但,也仅仅是靠。
现在,是抱!怀里,满满的,温香软玉,香气扑鼻,就算是柳下惠,要能不心猿意马,也需要一番努力和调整。
颜卿又闭上了眼睛,他轻轻的,小声的背着医书。
他的大脑开始放空,眼前,仿佛出现一卷画轴,长长的,不停的均匀的,从下往上转着。上面,写满了他所看过的医书的内容,草根该如何晒,草茎该如何切,叶子要如何磨,果实要如何脱壳,果肉要如何化废为宝……怀里的小人儿,好象不再是性别上的区别,颜卿有瞬间错觉,以为她不过是只银枝绿花,上面的小花朵,娇娇气气,玲珑小巧,花只有四瓣,每一瓣,都闪着不同的光芒,仿佛珍珠的光一样,低调,柔和,带着圆润的闰。
颜卿为这种感觉惊艳,他突然睁开眼睛,只见怀里的阮依依不知何时,因为燥热而脱了上衣,小巧却圆润的肩头露在外面,而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抚在上面。
她的皮肤是滚烫的,竹窗外吹进来的山风是清冷的,他的怀抱是凉爽的,抚在她肩头的手掌,莫名的变得炙热。
原来,他闭上了眼,却也不可阻拦她对他的影响。
他以为是银枝绿花的光洁,现在才知道,是她半褪衣裳的明艳。
小巧的,可爱的,还是孩子气的,却有着诱人气息的小山丘,犹抱琵琶半遮面。她的呼吸很轻,特别是在熟睡之后,更加的微弱。小山丘只是微微的在颤抖,是她的心跳所带动的,带着每一次的跳动,在空中,画着其它人无法看见的弧线。
颜卿象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吓得赶紧的又闭上了眼。他不是信佛之人,却不由自主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明明闭上了眼,但眼前,总是晃着银枝绿花,特别是那四朵花瓣,微微的晃动着,象一只小精灵,总是在冲着他微笑,向他招手,要他来抓她。
颜卿变得焦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他总是平静如水,淡然从容的看待着周边的一切事物和生灵,就象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太阳会一直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而他,和他的情绪,也正如这东升西落,唯一的变化也只是因为这个变化是它固有的定律,而不会因为外界,而有任何的改变。
可是现在,他被自己闭上眼也能看见的银枝绿花弄得焦虑不安。颜卿不是焦虑明天再见到真正的银枝绿花还要不要吃的问题,也不是焦虑这银枝绿花什么时候消失,更加不是焦虑以后是否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焦虑,烦躁,郁闷,无法宣泄的恼怒自己,面对这不停晃动的银枝绿花,他竟然有想伸手去抓,好好的将这些花瓣全部揉碎捻出花汁的冲动。
颜卿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突然的将怀里的阮依依推开,然后,跳下床跑了出去。
阮依依被重重的撞到了墙边,她摸着额头,坐了起来,睡眼惺松,揉着眼睛迷瞪瞪的看着摇晃的竹帘,这才明白过来,颜卿出去了。
“师傅……”阮依依坐在竹床上等了一会,颜卿还没有进来。她摸了摸自己,感觉似乎没有太大问题,便意思意思的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见颜卿没理她,便趴在窗户边,看了一会月亮。
慢慢的,眼皮子变重,眼前的月亮也变得模糊。阮依依还没来得及躺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颜卿跑到外面在水池边坐了会,听着叮咚水流声,才渐渐的平复下来。他在心底嘲笑自己,修行千年,竟然会在此刻把持不住。
论姿色,齐浓儿比她更有女人味,论性情,齐浓儿也更加活泼可爱,论关系,齐浓儿是师妹,大家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可是,他面对齐浓儿,可以象块微笑着的冰块,亲热,却从未有过心动。
阮依依有何特殊之处,这点,颜卿从未想透。
她爱笑爱说话,但她总是一个人悄悄的笑,看着彩虹会自言自语,看着天火会用激将法,看着佛牙山里面的石头,她也能笑嘻嘻的说着颜卿听不懂的话。
她性子好,懒散,但却有着别人没有的,随遇而安的沉静。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有耐心,面对自己离奇的到来,面对这个与人间完全不同的世界,面对他这个古怪得没有谱的仙医,她竟然能在不需要任何缓冲的情况下,接受,适应,并开始自娱自乐。
她明明对一切都很好奇,可是,她从来不问颜卿。她是个问题宝宝,但同时,她也是个聪慧的女孩,她懂得旁敲侧击,懂得通过别的渠道,来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懂对面对不同的生灵,使用不同的方法,与其沟通,融洽,并慢慢的成为朋友,为之利用。
刚到的那几天,她非常沉默,但她没有清闲,她的眼睛,总是在不停的四处张望,凝神倾听,将竹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探究一遍,然后,将自己得获得的所有信息归类,自行处理,并得出结论,进而论证。
后来,她对颜卿的医术很有兴趣,尽管从来不说,但她总是留个心眼,默默的看,悄悄的学。渐渐的,人也开始变得调皮捣蛋,经常惹些小祸,但又不至于令颜卿来罚她。
她总能在自己快要踩到颜卿底限的时候,迅速的收回脚来,并且,用行动证明自己能将烂摊子收好。
她是那样的简单,但却总能表现得多变复杂。她是这样的普通,但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力。
颜卿坐在水池边良久,终于,想通了,今晚他会失态的原因。
他孤单得太久,佛牙山也冷清了许久,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变化的生活,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的出现,起了波澜。
而他,仿佛魔怔,因此动心。
心神荡漾的一霎那,却需要亘古的时间来来平息。这点,颜卿是没有想到的。
清水缓缓的,沿着崖壁缓缓往上流到水池的上端,然后,才象这里有了地球引力一般,叮叮咚咚的往下坠。水池满了,水流向下时,激荡着水面,有水珠跳起来,落下时,有的在外面,有的在里面,将水面,又激出各种细小的涟漪。
落到水池外的水珠,总是在某一个高度,就神奇的消失了。水池外围的地面,总是干爽的,没有苔藓,没有水迹。但在离水池十步远的地方,却湿湿的,上面,长着许多小草小花。
这里,原本是没有这些植物的。
阮依依来到悬崖住之后,觉得无聊,总是会捣鼓这里的一切。她总是要求灵鹊在这块地方方便,灵鹊被她吵得没法子这才傲娇的拉过几泡屎。却没想到,里面有种子,竟自生自灭的长起了第一株小草,灵鹊觉得有意思,便主动来这里方便。
不知不觉的,这里竟然成了一小片花园。
阮依依时常会蹲在这里,拿着小剪子,剪剪这,理理那,然后,又松松土,浇浇水。彩虹有空,也会特地的来照料,将身上的七彩光芒当阳光使,给它们足够的日照。
有了阮依依的照料,这些小花小草们越发的生机盎然,小小的篱笆,还是阮依依亲自编好竖在这里的,上面爬满了各种颜色的牵牛花,每一朵上面,都滚着细小的水珠子。
颜卿刚平静下来,站起身准备回屋时,突然看到这片花草,竟站在原地发怔。
“师傅,你的生活太没有情趣了。灵鹊虽然跟你亲,但他也经常出去玩,你身边竟没有个长期相伴的活物。就算你嫌活物吵你,也应该种些花花草草,它们很安静的,但有它们陪着,你不会寂寞的。”
这是阮依依在某一天刚松完干,拿着沾着泥土的小铲子,看着颜卿背着竹篾箩筐,踩着那虚幻的山风飘摇而来时,对着他,振振有词的,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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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颜卿并没有在她身上花时间和精力,他将她关在这悬崖之上,在这个空间之内,给了她极大的自由。
当他听到阮依依说这话时,他有些嗤之以鼻。他是什么人,他是仙医,是颜卿,他会怕寂寞。他要的,就是清静和孤单,这才是能足以令他修行成仙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