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有心细问,又觉得‘我儿子昨天晚上遇到一个被你妹夫的把兄弟非礼的姑娘,他喜欢她’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就掐头去尾:“听说有一个人,假借你的名声地位在,招摇过市,逼迫民女,你把此事料理好,不要玷污嘉言懿行。”
郑嘉一却面露难色,踟蹰了一下:“娘娘您说的定然是南五,他纠缠的那名女子是……俺不敢说。”
万贞儿眉头微皱:“恕你无罪,但讲不妨。”
“那女子姓蓝,似乎是蓝玉的后人。”
“胡说八道!”万贞儿严肃起来:“蓝玉已被夷三族,株连万余人,哪里来的什么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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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郑嘉一噗通一下就跪下了:“俺不敢欺瞒娘娘,真的,她姓蓝”
“天底下姓蓝的很多,老祖宗没把姓蓝的都杀光。”
“她家里偷偷供着蓝玉的牌位。”郑嘉一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胆颤。
万贞儿面沉似水,深深的沉默起来。蓝玉的确比较跋扈,平时多养义子,乘势暴横。朝中御史按察,他也敢驱逐这些人。但是因为谋反被剥皮,并且株连甚广…这事儿不仅让朱棣讳莫如深,连带着子孙后代,包括朱见深在内也不敢提起,或许也没必要提起。
她沉默了良久:“南五仗着她是罪人之后,故而威逼掠夺?”
“……是。”
“你把她的消息细细报来。”
蓝氏名叫菡枝,年方十五,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她春天卖香椿芽,夏天卖凉粉凉糕,秋天卖酒酿和酒酿糕,冬天卖冰糖葫芦。她生的貌美,却又生性泼辣,经常持刀追着人砍出三五里地外。南五对她一见倾心,有心纳她为妾,那蓝菡枝却抵死不从,南五纠缠她长达数月。
郑嘉一谢罪到:“南五也是俺的得力干将,他啥事儿都好,就是贪恋美色。俺本来叫他不要惹蓝菡枝,他却说了蓝菡枝的身份,俺想着这样的女人要是早早家人安分下来,对俺,对她都好。”
万贞儿转头问:“都听见了?油糕,你怎么想的?”
朱佑杲磨磨蹭蹭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娘,儿子觉得吧,这个好像不是什么事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又不是当年了。”
皇后虽然时常参与朝政,也不好在这种涉及乱臣贼子的事儿上胡乱开口,她想了又想,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蠢儿子:“你去问问你大哥,让他问问皇上。我实话告诉你,蓝玉案要么翻案,要么,她就别想进宫。”
朱佑杲行了礼,慌忙去了。
郑嘉一满脸不解:“娘娘,您不拦着二皇子么?”
万贞儿揉着头,儿子昨晚上就赖在坤宁宫的偏殿每走,害的她都不敢大声叫,今早上更是闹人。这小子才老实了没几年,她可不敢太拗着油糕,生怕这油糕又冲动起来,干出什么惊人之事。“他心里自有成算。”
郑嘉一悄悄抬眼看她,只见皇后穿着洒金石榴裙,一件鹅黄色滚镶毛边团花上袄,一件银白色比甲,裙边垂着香囊,脖颈上带着璎珞。皮肤紧致,面容像是刚三十岁的模样,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偏向于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头上带着金丝狄髻,插戴着应时应景的楼阁簪,耳垂一双明月耳环。
“你起来吧。”
太子正在用功读书,他已经成年,仍旧好学不辍,毕竟学无止境嘛。穿着一件蓝绸子直裰,脚下一双太子妃亲手缝制的小红鞋,看起来很是俏皮。忽然间听见有人挠窗子的声音,头也不抬:“老二,进来。”
朱佑杲笑嘻嘻的走进来,作揖:“大哥您还看书呐?”
“嬉皮笑脸,一定有求于我。”
“大哥英明!”朱佑杲单刀直入:“我喜欢上一个姑娘。”
朱佑桢拍手大喜:“好!”你再不成亲,我们怎么给三妹选夫婿!
朱佑杲:“那位姑娘有可能是蓝玉的后人。”
朱佑桢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也僵在半空中,活像是一位武林高手偷偷在后面使出‘葵花点穴手’。“你……你还真是……呃……嗯……”
太子压着弟弟去找爹爹,在乾清宫等他下朝。
朱见深虽然很快就退朝了,去还是带了好几个大臣回来议事,太子也只好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一直等到中午,议事结束。
皇帝愉快的吃着又香又软刚出锅的无盐火烧夹喷香喷香的韭菜抄腊肉,为了健康起见,这火烧里只用猪油起层,没有放盐来调味,烙的手艺好,外酥里嫩,掰开一瞧不下五十层的起层。还配着橙酿蟹、鱼丸汤、玉露团、大葱炒肝,炒青菜,群英荟萃。群英荟萃其实就是好几种萝卜放在一起,用糖醋汁腌了几个小时,清脆可口。
朱见深高兴的吃着,并且对于桌上的韭菜发出了拥有十年以上婚姻、三十多岁男人所特有的嘿嘿嘿笑。“你们俩也吃啊,吃。”
朱佑杲没心没肺的拿起一个烧饼,自己用小刀切开,一时不慎被热气烫到手心:“烫烫烫烫!”赶忙往里夹了腊肉和韭菜,还有两块酸萝卜 ,合起来咬了一口:“嗯!好吃!”
朱佑桢又想打他了,你把这么大的□□丢给我,自己倒是吃起来了。他拿起一块火烧,慢吞吞的一分为二,简短的说了:“爹爹,油糕他喜欢上一名女子。据传是蓝玉的后人,娘娘不敢专断”
朱见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显然,这已经不再是老二能不能娶一个平民女子的事儿了,纳一个侧妃乃至于没有名分的宠妾不需要太子亲自跑来汇报给皇帝,可是,‘蓝玉的后人’这五个字的意义太大了。
多年以前,蓝玉被剥皮,除了出嫁女之外的族人全部被杀,牵连了一万五千人,朝中官员被牵连的不计其数。如果说这是冤案,那么被牵连的不只是洪武爷的名誉,更有许多官员的声誉和他们的后人,以及那些被株连的、被流放到边关的官员家属。如果说这不是冤案,那么这名女子是杀是流放?还是判她无罪。
这是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在场这三个人中,只有朱佑杲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还一脸期待的说:“那姑娘性子很烈,长得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