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四随向琚走出小屋,“你不说那些话还好,一说可不得了,女大东家还不灌得那位大人昏天黑地?”
向琚面泛浅和笑意,“那不是挺好。趁醉才能套出有用的话来,不然真金白银砸他身上没响动,我们岂不成了傻瓜?”
向四一想也是。
酒宴到天光晓方散,向四看着东葛青云的马车调头驰远,这才收起客套的笑,对一旁同样肃面的向琚说道,“东葛青云那些话不会是真的吧?采蘩姑娘怎么可能是他夫人娘家的奴婢,而且还差点与他为妾?实在荒谬之极。”
“既然觉着荒谬,四哥为何如此一本正经?”向琚以为东葛青云和采蘩只是旧识,也猜到有些男女纠葛在其中,而采蘩的卑微他也是亲眼所见,但万万想不到事实竟可能会像东葛青云的醉话。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没人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来。名字一样,也是北周人,容貌一模一样,那个采蘩被判流放时十七岁,这个采蘩今年正十八。东葛青云可能虚伪,但不用在此事上撒谎。只不过——”向四眉头深皱,“他说采蘩姑娘是个爱慕虚荣的浅薄女子。这句话实在让我不敢认同。她若真是那样的人,当初就巴不得上我们的船了,而且还拒绝了你的求亲。东葛许她妾,你也许她妾,你与东葛相较,他不及你远矣。采蘩姑娘要是虚荣,为何不答应你?听东葛那意思,采蘩可在他身上下足了功夫,他才动心允诺的。切,果真如此的话,难道你还不如他东葛青云?我看他有标榜自己之意,过于自大。”
向琚望天边烟淡的朝云,沉默半晌,直到云亮起绚烂的金红,才道,“为婢者,本以为要嫁个如意郎君,心头正暗自欢喜,不料不知是人祸还是天灾,和父亲一起成为阶下囚流放千里。一路恐怕不会遇到什么好事,官差衙役凶猛似虎狼,偏她还是那样一副招惹事端的相貌。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真逃了,那便是置于死地而后生,性情如何还能跟从前一般?原本想要什么,如今肯定憎恨什么。原本是怎样的人,如今肯定不愿意重走老路。”
向四闻言大惊,“你相信采蘩是北周逃犯?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欺骗了这里所有人,意味着她根本不是没落家族的千金,意味着她根本不配当童氏长孙女,也意味着姬氏再容不下她。”向琚却突然一笑,“四哥,你以为我们这么相信了,采蘩就会失去所有吗?”
“不会吗?如果东葛青云能拿出证据来的话——”向四急道。
“四哥忘了,这里是南陈。”向琚目光中有一种坚定,“那个姑娘逃到这里,就是想一切从头,当然不会任过去的人和事跑出来捣乱。而且她过去的身份是由她义弟义妹亲口认定,因此无人怀疑没落千金的说法。她义妹年纪小,相处一久便真当她亲姐,但姬家十郎已经是懂事的年龄,自己的父母有没有认她当女儿,她到底是什么人,他肯定知道。也就是说,姬十公子不仅可能是帮手,还可能是为她制造身份的始作俑者。这两个孩子是采蘩最有力的证人,而东葛青云是外来者,他口说无凭,却要童氏和姬氏两家,甚至我们的皇帝都承认错把北周逃犯当千金,简直要动摇岗岩一般,除非他有更多的有力凭证。比如,他夫人和沈氏娘家人的指证,还有当时画押的掌纹指印,最好还有画像等等。不过要回北周集齐这些再入南陈来,就得三四个月。东葛青云是官,不能随意离都,哪能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依我看,采蘩姑娘暂时只需一昧否认,不用多做事。至于落水鳝鱼这些,不过是淘气所为。想来东葛没能帮她逃脱牢狱之灾,她原本想靠一辈子,失望之余就是恨了吧。”
“照你这么说,那个采蘩真是这个采蘩?”听起来,五弟是笃信了,但向四还真不想去相信。
向琚眼眸一眯,沉思。
第二日下午,采蘩接姬钥下学回家,却听林川说有外客在等。
“有客?”姬钥很好奇,“自父亲母亲去世,我们墨月堂何曾来过外客?是谁?”
“向五公子。”林川回道,“已经等候大小姐多时了。他从正门入的。”一句不多,一句不少,答得分寸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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