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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互相轮换,很快将一坛子酒喝得干干净净。
太阳出来了,反射着一地的花白。
银色的头发,雪白的头发……两种不同的颜色。
罗迦倒在雪地上,整个人合身倒在松软的雪地上,觉得自己坐在春天里,沐浴着春天的阳光。
意识有些恍惚,伸出手,抱住空空的酒坛子,仿佛是一个曼妙女人的身子……仿佛是她的身子……
此时,才明白自己的渴望……一个老男人的渴望……自己已经老了……逐渐老去了……她也老了……为什么就算老了,还如此地渴望她?
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生涯,这么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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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只能午夜梦回里的压抑……
他仰天大笑,酒不醉,人自醉。
“道长,我现在需要念什么经,才能平息心情?”
道长凝视着他:“心静自然凉……”
“哈哈,道长,你年轻的时候,念经,心会不会平静?”
“……我?我几乎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年轻过……我十几岁起,就为了保护伏羲大神的神像,东奔西走……对了,记得那时,我认识了一个女道姑……”
“女道姑?”
“对。她是我的师妹。我们曾经一起,为了保护伏羲大神的神像,历经艰辛……”
“后来呢?”
“没有后来。她不到三十岁,就因为忧郁过度,很早死去。”
罗迦大笑:“她因何忧郁?是因为不能嫁给你么?”
道长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
他的胡子,几乎和雪一样白。谁知道他多大年纪了?一百岁?一百二十岁?或者,一百五十岁?
他的三十岁就死掉的师妹?是已经死去了一百年了么?
罗迦躺在雪地上,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如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也许,自己在北武当的修身养性里,也会高寿——活到祖先们想都不敢想象的那么高寿——所有祖先求神拜佛,炼丹升仙,花样用尽,都无法达到的高寿……
皇帝们其实并不明白一个最最简单的道理——如何的寻仙问药,都不如无欲无求……只有修身养性,无欲无求,人才能达到真正的高寿。
可笑他们一边纵欲无度,一边索求高寿,这可能么?
但是,如自己这般,纵然再高寿又能如何?
一个人,孑然一身。就如道长一般,活到200岁,又能如何?
他以手臂为枕,躺在雪地上。
天空那么昏暗,北武当的一切,那么模糊。
仿佛,一切的一切,等待许多年后,终究成为了一场空。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最后的护驾军队都已经消失了。很绵长的队伍,蜿蜒到了山脚下,然后,慢慢的……逐渐消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切,都变得无影无踪……
队伍走得很慢。
下了北武当后,再走几十公里,并未下雪。山下的天气明显很好,还有太阳,甚至能看到道路两边,冒出来的青草。
本来应该是半月的路程。但是,因为弘文帝的马车,预计,起码要颠簸二十几天,才能回到平城。
所有大臣,都心存疑惑。
一路上,再也不敢如昔日度假一般,喜笑颜开,打打闹闹,欢呼逐猎。
大家,都在揣测着太上皇帝的病情。
按照太上皇帝的性格,如果都要坐马车了——应该病到了怎样的程度?
所幸,小皇帝已经确立。太上皇帝的身后,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但是,震动的是鲜卑贵族——他们处心积虑地弄了一个“太上皇帝”,当然不希望他很快就死掉。
所以,他们处心积虑地向御医打探着每一天的最新消息。
常常随侍太上皇身边的有两名御医,也是他最信任之人。
但是,寻常的处方开药,却都出自冯太后之手。
很多人都表示狐疑:弘文帝和冯太后,关系曾经僵到了昔日那么恶劣的地步,尤其是弘文帝杀死李奕,杀了冯太后的情人……冯太后,还会真心实意的诊治他?
这一日,三名老臣忍不住了,联名去探望弘文帝。
皇家的驿馆。
太上皇帝的临时行宫。
陆泰等三人进去,先请安问好。
此时,方看到御医退下。弘文帝坐在床上,身穿睡服,但是,并未垂垂可危的样子,反而如寻常人一般。
他微微皱眉:“你等有何事?”
陆泰小心翼翼的开口:“臣等挂念太上皇帝龙体,来看看……”
弘文帝不以为然:“朕身子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日子,自然就好了。”
还是任城王委婉:“听闻太后医术高明,这些日子,陛下的药方,可是都出自太皇太后之手?”
弘文帝淡淡一笑:“说来奇怪,朕也只服膺太后的药,比御医的还灵。”
众人心里一沉。
但觉弘文帝的脸色,并非是刚进来见到时候的一般康健,反而隐隐地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死灰……仿佛一种慢性中毒的人……自己不察觉,逐渐地要死去了……
众人不知道是否错觉,只是一个个吓得不轻。
弘文帝不耐烦起来:“朕要休息了,你们跪安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谁敢再停留?
只得退下。
一直到这几个人全部离开,过了好一会儿,芳菲才慢慢地进来。她牵着儿子的手。孩子不明大人的暗战,一如既往的开心:“父皇,您好些了么?”
弘文帝拉住儿子的手,笑起来:“宏儿不要担心,父皇已经好多了。”
芳菲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如此地颠簸下去,弘文帝的身子当然一时三刻,没法复原。当务之急,必须是尽快赶回平城静养。
孩子请安后,退下了。
芳菲也跟着出去。
弘文帝却叫住了她:“芳菲……”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淡淡地说:“陛下,那些鲜卑贵族们,都在担心我会毒死你。”
弘文帝哈哈大笑,忽然跃身起来,动作那么敏捷,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他的力道那么大,芳菲躲闪不及,差点被他拉倒在床上:“芳菲……我们不忙回去,先带着宏儿去一处地方看看,好不好?就去你的封地……我很想去你的封地看看……”
芳菲断然拒绝:“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平城。再颠簸下去,你就是自己慢性毒杀自己了!”
他忽然觉得委屈,放开了她的手,怯怯的:“芳菲……就是路过,最多耽误三天!”
“三天也不行!”
她的声音稍稍放得柔和了一点儿:“等你好了,还怕没有机会?”
他的眼睛亮起来:“芳菲,等我好了,你就陪我一起去?”
她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反正,你没好之前,我绝不会陪你去。而且,也不让宏儿陪你去。”
他眼里却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到那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的时候,却觉得疑惑。
太久了——甚至久远得他不知道这个戒指是怎么来的。
因为,许多年不见她戴过了。
谁给的?
父皇?
什么时候给的?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在迅速地减退,一点也没想起什么不妥——仿佛这个戒指,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只是她一时的喜好而已。
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个戒指,对她有什么好宝贵的。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离开,才很舒服地躺在床上。这一路上,他再也没有用过御医的药,一切的饮食安排,皆出自冯太后之手。
当大臣们打探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惴惴不安。
仿佛,弘文帝走不到平城,就会一命呜呼。
整个行程,气氛更是沉重。
除了弘文帝和不明就里的宏儿,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甚至包括芳菲自己。
平城,已经遥遥在望。
闻风而动的妃嫔们,也都彻底忙碌起来。各大宫殿的装修,王子公主们的装扮,妃嫔们自己的争奇斗艳……太上皇帝归来,谁不急着在陛下面前,换取一个青睐受宠的机会?
据《礼记·昏义》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就是说皇帝有名有分的嫔妃有一百二十一人,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宫女,随时可供皇帝“临幸”。后宫美女如云,都是为了侍候皇帝一个人。
皇帝的义务,当然也很重要。“凡夫人进御之义,从后而下十五日遍。……其九嫔已下,皆九人而御,八十一人为九夕。世妇二十七人为三夕,九嫔九人为一夕,夫人三人为一夕,凡十四夕。后当一夕,为十五夕。明十五日则后御,十六日则后复御……凡九嫔以下,女御以上,未满五十者,悉皆进御,五十则止。后及夫人不入此例,五十犹御。故《内则》云:“妾年未满五十者,必与五日之御。”则知五十之妾,不得进御矣。”
虽然帝王们有权利跟所有后宫女性发生性关系,但是有义务与这一百二十一个嫔妃定期过性生活。但是,皇帝要完成规定的任务实在不容易。八十一御妻,也称女御,分成九个晚上,每晚九个人。二十七世妇也是每晚九个,分为三天;九嫔是共享一天;三夫人也是共享一天,但毕竟共享此项权利,或者说是共尽义务的人数只有前面几个等级的三分之一了。只有“皇后”是一个人独享一晚。从初一轮到十五,从十六那天再开始新的一轮。
但是,一般皇家宫廷里,初一和十五这两天不适合房事,那么排序就会出现问题,眼巴巴等在那天的无论是九个人还是一个人,难道就白等了不成?一个月轮两圈,如果不是每晚多人同时的话,一百二十一个人中的每个人一年也轮不上两三回,前提是皇帝还得一天不能得闲,极为勤勉公正。皇上累得可怜,后妃们闲得可怜!
另外,除非到了“皇后”和“夫人”这个级别,五十岁以后就不能进御了,倒不是出于年老色衰的考虑。的确实红颜未老恩先断,色未衰皇帝也未必就喜欢。主要是女人五十岁左右到了更年期,绝经以后不排卵,不能生育。帝王的性生活大都是以生儿育女为目的,不能生育就没必要让皇帝辛苦一番了。
…………
弘文帝,便是这一法则的典型执行者——一切,只是为了生儿育女!一切,只是出自帝王的本份!所以,他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特别的宠爱,一切妃嫔的升迁,只看生育,资历和家族背景,不带任何个人的情感——那么绝对的公正!
所以,弘文帝的归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尤其是米贵妃,更是惶惶不安。她和弘文帝,年岁相当,虽然还没到50岁的地步……但是,受宠的机会,只怕已经彻底绝迹了。
她率领着一群妃嫔,很早便开始了接驾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