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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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笑声在石壁里回荡,阴森,冷漠,充满了一种玉石俱焚的幸灾乐祸。
“你要我罢手就罢手?这一辈子,你曾令多少人罢手?你曾多少次令我罢手?哈哈,罗迦陛下,今非昔比,你已经无法主宰一切,掌控一切了!”
他站直,神色变得又轻蔑又残酷。
“冯太后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处处行事,咄咄逼人,自认为决胜于千里之外,从不考虑其他人的心情和看法。你也看到了,就算到现在,她也是这样,自以为是,不但不肯妥协,还居然敢率人消灭我的蝙蝠大军……”
他咬牙切齿:“上次,我都已经饶她一命了,可她竟然不知死活,还敢继续前来挑战,你说,我能不能放过她?”
罗迦缓缓的:“那是她的立场,她只能如此!”
“立场?哈哈,罗迦陛下,你忘了北国的规矩?牝鸡司晨,是为大忌!可是,她仗着你的宠爱和暗中支持,为所欲为,张牙舞爪,大肆屠戮鲜卑宗室,推行什么改革变法,大权独揽,谁要是敢于反对,她立即拿谁开刀,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看朝中还有几个鲜卑人?全部变成了汉臣天下……这江山,还是我们鲜卑人的江山?”
一朝成长,尾大不掉。
以至于到后来,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她了。
朝廷内外,昔日的老臣已经死去。现在,朝里,是听命于她的王肃、李冲等人,在外掌兵的是贾秀、高闾等新秀,内政外交,一把都抓了。
他冷笑一声:“弘文帝生前,胆小懦弱,每次面对鲜卑大臣们的忠心耿耿的建议,他总是义正词严满腔热血要为他们做主,可是,冯太后一到他的面前,他立即什么都没法说了。一辈子,他其实都害怕她,什么主张到了她的面前,都只能哑口无言。而且,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弘文帝是根本靠不住的。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年轻就郁郁而终?就是被冯太后逼的。她不愿意当皇后,只想当冯太后,利用她早年为你火海殉葬积累起来的美誉度,利用太后的身份,才能真正操控一切,掌握一切……”
罗迦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一时,有点恍惚。
“这个女人野心勃勃,纵然你罗迦陛下复活,你能控制她?让她听命于你?”
弘文帝不能,罗迦不能,任何人都已经不能够制衡她了。
“最可恨的是,她把小皇帝变成了什么人?一切对她唯命是从,不分好歹,不分是非,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她全盘给他灌输汉人的那套思想和治国理念…弘文帝尸骨未寒,托孤大臣还在眼前,可是,那些可怜的鲜卑大臣,哪个进得了宏儿身边?围绕他的全是李冲、王肃这些汉臣…”他几乎是痛心疾首,“这样下去,宏儿长大后,岂不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了?”
罗迦许久没有做声。
他走了几步,步履很缓慢,而且微微踉跄,不怎么提得起昔日生龙活虎的中气了。他淡淡的,“所以,你早就下定决心,彻底把宏儿给废黜了?”
无人回答。
他靠在墙壁上。
似也在认真的思索。
许久,才一字一句:“天下,是鲜卑人的天下,从来不是汉人的天下!冯太后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采取行动,”
然后,反问:“罗迦陛下,你难道也希望鲜卑人的天下,从此,改为汉姓?你要知道,我们鲜卑人不能读书识字,一辈子骑马放牧,纵横天下。一旦按照那些狡猾的汉人的方式行事,鲜卑人岂不要全部沦为汉人的奴隶?以后,你有何面目见太祖太宗于九泉之下?”
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人回答。
空气里,一切都是肃穆而凝固的。
许久,罗迦才缓缓道:“我跟你不同!”
“哪一点不同?”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就不行了。鲜卑人如果不走出去,如果不读书习字,那么,一辈子,最多只能属于草原,而不能属于洛阳!!!”
“洛阳!!”他嘶声问:“我们为什么要属于洛阳?我们就算需要洛阳,也可以骑马渡江,投鞭断流,直接杀向洛阳。”
“杀去了,也守不住!除了汉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长期属于洛阳!”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转身就走。
直到身子快消失在洞口了,才传来他嘶哑的声音:“我终于明白芳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了!是你!是你从小把她教育成这样的怪物!好,这因果,也该你自己承受。”
话音消失,他的声音也消失。
悬崖峭壁,一片孤独。
玄武宫外,黑压压的队伍,马上就要开拔了。
冯太后骑在马背上,转眼,看到在自己身边的宏儿,因为从小锻炼,他的骑马技术,已经比芳菲还要好了,窜上窜下,完全跟玩儿似的。这是草原民族的天性,几乎不需要特意的指教,无师自通。
当年罗迦送她的马已经老了,她骑的是一个小部落送来的一匹贡品马。
而小皇帝骑的正是弘文帝当年最喜欢的那匹雪狮子马,四蹄都是黑色的,然后通体的雪白。他骑在马上,满面的笑容,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小小的白马王子——比王子还王子!因为他是皇帝。
芳菲心里非常欣慰,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沿途无事,众人快马加鞭,三天后,到了前面的双峰口。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人迹罕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冲在前面的李冲巡逻一阵,跑回来,对冯太后禀告:“太后,前面距离十里远就是双峰口。”
“好,加紧赶路,过了这里再找休息的地方。”
李冲刚刚领命,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急先锋已经跑来:“太后,拓跋仓木率领宗子军迎驾。”
拓跋荒木正是京兆王的儿子。
芳菲定睛一看,前面黑压压的旗帜招展,正是正宗的宗子军。
她还没发话,宏儿却直觉地,感到害怕:“太后,宗子军怎么会在这里来接驾?”
芳菲放眼四周,此地险要,他们不在这里“接驾”,还能去哪里?
饶是如此,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却笑起来,朗声道:“宏儿,大臣们来迎接你,你当然得像个皇帝的样子。振作点精神,想想我给你讲的先帝爷爷的故事,想想你的父皇,他们以前可都是大大的英雄。”
宏儿挺了挺胸口,毕竟是孩子,没想那么多,立即挺胸勒马,皇冠之下,一张小脸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的大军赶来。
只芳菲,不经意地看了看护卫的京兆王。他一直留在后面断后,忠心耿耿地保护着皇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危。
而前面,他的儿子已经上来,勒马,“臣拓跋仓木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他说参见的时候,是骑在马上的,态度十分骄横。
按照昔日行军的惯例,的确不需要太多礼,但是,他这样大刺刺的态度却是绝无仅有。
芳菲道:“仓木,你辛苦了。宗子军都安顿好了?”
“回太后,都安顿好了,等着迎接太后和陛下回平城。请检阅仪仗队。”
仪仗队!
芳菲循声望去,但见两岸阵容整齐肃穆的士兵,但是,并非身着彩妆的仪仗队。也没有辇舆伞盖,更没有吹鼓手敲敲打打之类的。
但是,每一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威风凛凛,一如拓跋仓木此时的神色。
她镇定自若:“仓木,你辛苦了,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宗子军来了,就请马上安排宿营,就地驻扎。”
拓跋仓木终于翻身下马:“太后,我还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情?”
“我在来迎驾的路上,接到了一封密函。这密函有关太后和皇帝陛下,所以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呈现太后面前,请太后批示……”
他明明说的是天大的密函,可是,声音却是大声武气的,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芳菲还是面不改色:“把密函呈上来。”
他亲自呈上去,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身后,京兆王却出奇的紧张,情不自禁地环顾了一下这片黑压压的大军,知道,下一刻,这里就会炸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