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世的时候,元灵均的十二岁都是在无休止的吵闹中度过,王廷没有片刻安宁。元灵均觉得他其实很可怜,覃咲是父母宠坏的世家郎君,作为家中幼子,父母捧在手掌心,姊弟爱护有加,没有吃过半分苦,受过半点气。
元灵均不同,她出生皇族,却因为受到母亲的牵连长居寒室,有记忆开始她就在为毫无头绪的人生烦心,胞姐令宴那时也才十岁出头,勉强拿得动刀剑,后来令宴掌握骑射,随同君父出征御敌,元灵均也已正名归宗,但当她拥有有公主的身份时,被冠上的却是“樊主”而非“冯主”
之于从不被宗室认可关注的元灵均来说,身旁每个人和她的距离犹如缥缈无际的星辰那般遥远,天生没有亲缘命,注定孤独辗转。她像得了疑心病,怀疑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是别有居心,无数临安来的老臣期望她能长成一代贤王,并且为此逼迫她,锤炼她,元灵均像人偶一般左右摇摆,在谁的手中就成为了谁的傀儡。随着年纪增长,元灵均的心肠愈发冷硬,性情变得极端古怪,她排斥接近她的人,更憎恨来到她身边又匆匆离去的人。
相比这些,令老臣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元灵均对婚姻失去耐心,拒绝再婚。然而她出自晋室,晋室里有权势地位的女子没有亡夫的说法,年少的她终究还会再婚。
于是在元灵均的豆蔻年华,伶俜人生等来了兰鹓。
初初相见,常山巴陵郡,高墙红树,傍溪绿水旁,及冠青年骑一匹胭脂马从容而至,三尺飘飘大袖如云似水,流泻铺展开,盖住她稚嫩而探究的双眼。
她惊艳他的风度,他的俊颜,他弯下腰,赠她一株留根兰花。
他是渠奕,也是兰鹓。他出生于常山黎阳,走南访北,谦恭下士,年少时便名噪天下,获南北名士赞誉,称之为“兰鹓”。兰者,母氏之姓,鹓者,鹓凤贤才。
天下人说,渠奕是浊世凡尘中的兰,元灵均是不问世间疾苦的俗人,只因一句戏言,天壤地别的二人被紧密捆绑。
东海一行,元灵均打马穿堤,偶闻十里亭诗会的士人高赞兰鹓,瑶林琼树,心胸旷达,其人更为风神秀异。
凡世间男女,佳人才子可遇不可求,身为晋室帝子,金枝玉叶,光环万千,元灵均自然不能免俗,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她沉沦于一场道听途说,也在那时下定决心,她的第二任丈夫必须是兰鹓,她要和他结为夫妇,即使君父不同意,她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皇帝视兰鹓为国家肱骨,岂会如她愿,大臣们也将此事视为国政大事,纷纷上表规谏。
元灵均并未因此动摇,她对臣下道:“这样不俗的人正好和我这样的俗人相配,天下人不愿我做的事,偏要逆之为之,能奈我何?”
此事一时传为晋国笑谈。
但无人去想,他们的君王是否也满腔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