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看了看他挑的位置,无声地笑了笑。这间咨询室有三座沙发椅,大部分时候,他的来访者都会等他坐下之后才落座,而且往往挑的是比较小的沙发椅。而辛嵘一进来,就直接坐了最大的沙发,足以说明这个男人的强势和自信。
“辛先生,第一次见面,我没什么太多的专业问题要问,我初步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就好。”
这正是辛嵘所希望的,他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周衍让他找一个放松的姿势坐着,接着便问了他一些基本的家庭情况。
辛嵘面色平静,一一作答。
只是在问到他的母亲的时候,辛嵘的脸色有些改变。
“我爸和我妈很早就离婚了,我妈也没有改嫁。”
周衍尽量平和地问:“那你母亲现在是一个人过?”
辛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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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辛嵘犹豫了一下,才道:“算是吧。她跟我父亲离婚后不久,就剃度出家了。”
周衍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出家?是我理解的那个……寺庙里的出家吗?”
“是。”
周衍缓慢地点了点头,又道:“我能问问,你对于母亲出家这件事的感受吗?”
“我尊重她的选择。”
“嗯……我的意思是,当时知道你母亲要出家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呢?作为一个孩子的心情?”
“当然,如果这个问题让你不舒服,你也可以不回答。”
什么心情?辛嵘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时他好像也就上二年级吧。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出身书香世家的母亲知道后既没哭,也没闹,只是要求跟父亲离婚。父亲一开始不同意,苦苦挽留她,让她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留下,又赌咒发誓自己会改过自新,以后都对她好。但母亲的态度很坚决,生下辛觅后不久就拟了离婚协议,要求父亲签字。
两人正式签离婚协议的那天,辛嵘在场。他刚放学回家,背上的书包还没放下,就被母亲叫到房间,说有事要跟他谈。
“小嵘,对不起。爸爸跟妈妈要离婚了。以后妈妈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妹妹,知道吗?”
记忆中总是很温柔体贴的母亲,第一次目光这么坚毅,甚至无情。
“你跟爸爸在一起不好吗?我不想要你走……”
那时的他还太小,不懂母亲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心死之后才做下的这个决定。他红着眼眶,苦苦哀求她留下,母亲却没有一丝动容。
“没有谁跟谁一直会在一起的。”
母亲摸了摸他的脸,最后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嵘,我走了。你会有新的妈妈,以后也不要想起我,好吗?”
为什么不要想起她?年幼的辛嵘不懂。直到两年后,他牵着蹒跚学步的辛觅,在山中的寺庙上香的时候,看到了拿着笤帚、一身粗布棉衣的母亲。
她秀丽的长发全部剃光,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布帽,神情不悲不喜,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
他激动地牵着辛觅上前,想让她抱一抱辛觅,或者跟自己说说话,然而女人看到他,目光没有任何波澜。
“小施主,贫妮已经皈依佛门,红尘纠葛早已了却,请小施主好自为之。”
女人说完这番话便转身走了,清瘦的背影比起两年前离家时更加绝情。辛嵘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大殿的佛像后。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母亲。
“辛先生?”
周衍察觉到了对面男人的失神,这是好事,说明他正在回忆某些对他而言很重要的记忆。但是长时间地沉浸在回忆里,对咨询本身并没有帮助,他需要帮他抽身。
辛嵘意识到自己想起什么后,目光沉了沉,他换了个坐姿,抱歉地对周衍道:“不好意思,刚刚分神了。”
“没关系。”周衍笑得温和:“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可以吗?”
“可以。”辛嵘神情平静:“我在寺庙见到她的时候,才知道她出家了。她对我很冷淡,或许她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辛嵘自嘲一笑:“我恨我爸为什么要伤她的心,也恨自己没能让她留下来。”
“那你母亲呢?你……恨她吗?”
恨吗?当然是恨的。恨她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地离开,恨她为什么要变成另一个人,恨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母亲,可是除了恨,还有更多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东西。
“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周衍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黯然,他微微颔首:“当然。”
“辛先生,如果你不喜欢这种谈话的方式,下次我们也可以试试别的。”周衍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提议道。
辛嵘的心理防御太重了,而且过于理智,总是把感受和情绪压抑在心底。周衍明白,想要咨询顺利进行下去,他需要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别的?”辛嵘不解。
周衍微笑:“沙盘疗法,催眠疗法,空椅独白,家庭格盘,都可以。你甚至不用开口说一句话。”
辛嵘也笑:“除了催眠,其他都没问题。麻烦周教授了。”
“不麻烦,这就是我的工作。”周衍朝他点了点头:“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下次还是老时间。”
“好。”
辛嵘刚从周衍的工作室出来,手机便叮地响了一声。
是工作群里的接受文件提示,财务部的老总发来的。他打开看了一眼,目光划过表里几处高亮的数据,嘴角向下扯了扯。
不错,胆子越来越大,现在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挪用公款了。
辛嵘回了趟公司,最近新产品刚上市,除了销售和生产部,别的部门暂时没那么忙碌,公司里也没什么人加班。看到辛嵘出现,几个员工都很吃惊。
“王总在吗?”辛嵘问采购部的副主管。
难得加一次班,正好碰上小辛总在,副主管正窃喜于自己有表现的机会,听到辛嵘的问话,连忙道:“王总去N市出差了,跟供应商开会,下周一应该能回来。”
说完又有些纳闷,高管的行程辛总应该都知道才对,怎么还来问他呢?
“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新来的实习生小柳,王总也让她跟着过去学经验了。”
辛嵘见过这个小柳几次,挺文静的一个女孩子,长得白净清秀,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做事。
跟供应商开会,带一个实习生过去学东西?辛嵘在心中嗤笑了声,这个老狐狸的喜好还是一直没变。
见辛嵘面色不悦,副主管察觉到了什么,小心道:“辛总,要不我跟王总说一声,让他早点回来?”
“不用。你让小柳先回来,你不是最近在清点采购合同吗,让她回来帮忙吧。”
“好的,辛总。”
辛嵘跟财务部的张总谈完话,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之前让越杨帮他订了吃饭的餐厅,离辛觅的办公楼很近,走十分钟就能到。
辛嵘开车过去,正值周末,来外面吃饭的人很多。他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停车位,停好车,坐电梯上楼。刚到餐厅门口,正好碰到从另一边上来的辛觅和程茜茜。
“哥!”辛觅搂着程茜茜的胳膊,朝他招手。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合伙人,程茜茜。”她自豪地跟辛嵘介绍。
程茜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辛嵘点点头:“辛嵘哥,你好。”
“你好。”
他礼貌地问了几句程茜茜的情况,后者落落大方地一一作答。
三人进里面的卡座吃饭。这家餐厅主打牛排和意面,因为牛排新鲜,味道也正宗,一到周末就顾客爆满。越杨没能抢到包厢,大厅的位置还是他费了一番力气才订到的。
虽然卡座跟卡座之间是隔开的,但对于吃饭时喜欢清静的辛嵘来说,还是不太适应。尤其他坐在外面的位置,不时有侍应生端着托盘经过,还有小孩追逐打闹。不过看辛觅还挺满意这里的环境,他也没说什么。
牛排和意面上来,两个女孩子边聊天边吃,他也插不进什么话,沉默地在一旁吃自己盘子里的牛排。中途一个侍应生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托盘里的汤汁洒了几滴到他的西装外套上,辛嵘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彻底被破坏殆尽。
“对不起先生,都是我不小心。”侍应生大概是新来的,年轻得很。辛嵘也不想跟他计较,何况还有两个女孩在。
“算了,你下次注意。”
他跟辛觅打了声招呼,皱着眉头去了洗手间。
颜斐:让他们爆去,我坐得端行的正,有什么可怕的。
颜斐刚爆红那会儿,三天两头地在网上被人黑是常事。什么整容啊,学历造假啊,被某娱乐大亨潜规则啊,各种所谓的“私密爆料”不带重样的。那时颜斐还没有经纪人,深蓝的公关又是出了名的无能,官方各种澄清反而导致舆论愈演愈烈,甚至还有人讽刺深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后来葛云上任,二话不说,直接发律师函把几个带节奏的营销号和爆料小号一告。她是学法的,请的律师都是行业大牛,两场官司都赢得轰轰烈烈。营销号背后的公关团队也被告怕了,不敢再生事。至于那几个爆料小号,早就被热心网友扒得底裤朝天,再也不敢出来蹦跶。
有葛云在身后保驾护航,这两年颜斐的对外形象一直很正面。加上见识了葛云背后法务团队的厉害,各种娱乐圈爆料贴也不敢扯到颜斐身上去,生怕招惹到他那个暴脾气的经纪人。所以听说论坛里竟然有人爆料他被包养,颜斐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深深地为此人默哀。
小夏:我告诉葛云姐了!绝对要这个黑子好看!
颜斐:帖子在哪儿,地址发我看看。
小夏发了个网页链接给他。
颜斐点开链接,一看到标题就笑了:说说娱乐圈那些事—一某圈内人的所见。
他耐着性子看下去,不过越往下看,他脸上的表情越是古怪。
“……某Y姓男星,被赞盛世美颜,几年前爆红,现在稳固在一线,资源和形象都很好。不过,呵呵,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这个Y姓男星被富婆包养吧?我还撞见过两次Y去富婆的别墅,都是待了一晚上才出来,呵呵。”
“富婆的身份我不多透露,反正家底很牛,珠宝,设计,这两个行业你们去猜。最讽刺的事在这儿,Y的经纪人两次都跟他一起去的别墅。我怀疑他的经纪人是拉皮条的,呵呵。不过这个经纪人对外的形象很不一样,Y的粉丝各种夸她,说她对Y很好。其实,呵呵……”
“照片没有,别墅的安保太严了。第二次我想偷偷拿手机拍,都被保安制止了。而且两人的身影一闪而过,拍也拍不到……”
“楼主有朋友住在那边,所以会经过……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事实就是这样,楼主只是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
颜斐表情纠结地退出了论坛。
没多久,手机铃声响起来。
“帖子你都看到了?”是葛云的声音。
颜斐“嗯”了一声。
“妈的,竟然把我说成拉皮条的!”葛云难得在他面前爆了回粗口。
颜斐噗嗤一笑。
“我回家看看我女儿还这么费劲!而且我跟我妈长得这么像,这人都看不出来,你说说这个爆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冷静冷静。”颜斐气定神闲地安慰她:“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种乌龙八卦?”
葛云冷哼了一声。还好这个帖子没什么热度,不然以她的脾气,早就联系论坛版主让人删帖了。不过这种乌龙八卦确实不好处理,告肯定是没法告的,这人又不知道所谓的“富婆”是颜斐的二姨,描述的场景也没错。她想告他诽谤都无从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