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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宁王是出了长安城才知道胡娇与他们同路的。
此次行程紧急,三司官员外加御史台监察御史可以后面慢慢跟上来,但宁王与许清嘉却要紧急赶路,且还携带着户部录下来的各处的帐务簿子,到时候好查帐。
而马车是许清嘉从工部讨来的,特别加固的马车,堆了半车厢的帐务簿子,许清嘉从出发那天开始就埋首在帐务簿子里,似乎很忙。
胡娇身着男装胡服,第一次下马车,正撞上下马活动的宁王,见到她足足看了好几眼,好半天才似回过神来:“许夫人怎么在这儿?”
亏得他还以为她在长安城,特意挑了几名侍卫住到了许府里去。
“家兄在苏州出了点事儿,我不放心,过去瞧瞧。”胡娇上前与他见礼,又谢他:“这次多亏了殿下府里的侍卫,我才敢留下孩子们去苏州。”
宁王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不怪他走的前一日武小贝在王府里跟他道别,一大早就跑到许家去了,他还当武小贝是送许清嘉的,原来是去送她的。
“许大人也真是胡闹,我记得你家幼子尚不足五岁吧?”
提起许小宁,胡娇面上便溢满了笑意:“难得王爷还记得他,那淘小子四岁了。不过家嫂这次从苏州过来了,还有俩侄子,家里有她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宁王唇边涌上笑意,暗道:但愿她那位大嫂能够吃得消!
他是后来回长安见过好多小孩子之后,才发现似乎只有胡娇亲手带大的幼童才过于精力旺盛,淘气了些。他早年间是领教过的。武小贝与许小宝的精力就极旺盛,闹腾起来很是让人招架不住,想来许小宁也不例外。
而府里的孩子从宏哥儿到曜哥儿,就没一个能淘得过武小贝的。
宏哥儿打小怯懦,这几年跟着小贝倒还有所长进,胆子大了许多。而曜哥儿……宁王唇边的笑意隐了下去,眸中也涌上了黯然之色。
马车帘子被掀起来,上了马车就一直埋首案卷的许尚书朝着才下了车的胡娇喊:“娘子,茶凉了。”又隔窗与宁王打招呼。
此次与宁王同行,之后还会有别的官员陆续赶上,为避闲胡娇一个丫环也没带,只身跟着许清嘉上路。
好在她自理能力极强,当年小夫妻俩才成亲,家中没有一个丫环婆子,日子全靠夫妻俩亲手打理,也过的甜甜蜜蜜。
尚书大人隔着车窗喊一声,胡娇也要给他面子,与宁王打了个招呼,就上了马车去给许清嘉煮茶。
结果胡娇进了马车之后一摸裹在暖套里的茶壶,还有点烫手。
“这不是有茶吗?”
尚书大人以下颔示意:“杯子里的茶凉了。”
“难道你手断了?官越当越大,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了!”胡娇叨叨两句,还是顺手给他的杯子里加了茶。
这会儿车队正停在路边休息,胡娇坐了半日车,才下去松散就被许清嘉给唤了回来。等宁王走开了,这人还问她:“你刚跟宁王聊什么呢?”
胡娇自然不知道心机男许抠抠这会儿小心眼发作,十分随意道:“也没说什么,只谢了宁王借侍卫给咱们家。宁王还问我小宁小小年纪,放在家里我放不放心。”
见老婆似乎还要下马车去透风,他放下卷宗,“真是拿你没办法,要我陪你出去走走直说就好嘛,这点功夫我还是抽得出来的嘛!”
胡娇推辞:“不用不用,你忙你忙,我自己出去活动活动就好,在马车上半日腰都要给颠散了。”
尚书大人坚持要陪老婆散步,下了马车还一脸的无奈:“宁哥儿都没你这么缠人,出趟公差都要跟着我!”声音刚好能让还未走远的宁王听到。
胡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她此刻一颗心分了半颗在孩子们身上,还有半颗在远在苏州的胡厚福身上,压根没空理会这么多。
事实上,胡娇还是过于天真乐观了些。
她走的第一天,许小宁与许珠儿两个哭包被武小贝哄乖了,而武小贝安慰弟弟妹妹的代价就是放着国子监假期的功课没做,大半日功夫都陪着许小宁与许珠儿去逛街。当然两位表兄也陪伴在侧。
出门的时候,武小贝还问起许小宝:“小宝不出去玩玩?”
许小宝笑的不怀好意:“我还要做功课呢,哪比得上你这么悠闲,还有空逛街。”这次休假他们的先生布置了许多课业,送走了父母许小宝才准备写,晚上还要回国子监呢。
武小贝自觉答应了弟弟妹妹,不能失信于人,便带着孩子们去逛街了。
这天下午,武小贝要回国子监,已经逛了大半天的许小宁回来后才想起来爹跟娘都已经走了,家里以后是舅母当家,立刻巴着武小贝不肯放,猴在他身上,哭着喊着要跟武小贝一起去国子监。
——没有娘亲的家里没温暖!
许珠儿这会儿也想起娘亲不在家的事情了,她羡慕的看着猴在武小贝身上的许小宁,暗暗期盼武小贝能够答应许小宁的要求,这样自己也可以顺势跟着他们去国子监了。
武小贝脸都绿了!
哪有带着弟弟去上学的?
许小宝在旁笑的幸灾乐祸,他对许小宁这小坏蛋的本来面目十分清楚,别瞧着他求人的时候嘴甜,平日蔫坏蔫坏的,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呢。
以前他还当弟弟老实,上了几次当之后就对这小坏蛋提高警惕了,许小宁说什么他都要考虑一下,省得再上当。
上次就是因为听了许小宁的话闯进房里去,被娘亲打的满头是包赶了出来。
真是惨痛的教训啊!
魏氏尴尬极了,胡娇将家里托付给她的时候只道不管接了谁的贴子都不必去赴约,只管关门闭户照顾好孩子们就好。
没想到才走的第一天,许小宁就闹着要跟武小贝去国子监读书,哭着喊着十分凄惨,武小贝差一点就要心软答应,还是许小宝当机立断,上前去从武小贝腿上将许小宁撕下来,扔到了一边,用目光威胁他:“再胡闹,十天以后国子监休假,我都不让你二哥回来,看你找谁带你逛街去?”
许小宁虽然眼泪汪汪,还是没敢再往武小贝身上猴。
他们兄弟俩向魏氏以及俩表弟道别,走的时候许珠儿与许小宁手牵着手眼泪汪汪送两位哥哥去上学,许珠儿还一遍遍叮嘱:“二哥放假你一定要快回来啊……大哥你也要回来……”瞬间又回到了童年的小哭包状态。
——总觉得娘亲不在家好孤单!
许小宝对待妹妹可温柔多了,还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小丫头拭泪,“娘亲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主人,一定要照顾好舅母与振哥儿轩哥儿,他们是客你是主人,可不能给爹娘丢脸!”目光扫过许小宁,再三叮嘱:“看紧这个猴儿,可别让他自己跑出去玩!”
自从许小宝在国子监遇袭,又得知娘亲也曾被人伏击,他对弟弟妹妹的安全教育就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再三叮嘱自己没回来,弟弟妹妹不许跑出去玩,又吓唬许小宁:“小坏蛋你若是不听姐姐的话跑出去玩,小心被人拿刀追着砍!”
许小宁扁着嘴瞬间就哭出声来:“娘亲……好可怕!我要娘亲!”
武小贝气的在许小宝肩上狠拍了一巴掌:“都说了让你别惹哭他了你还吓他?!好不容易才哄乖的!”他蹲下身与许小宁许了一大堆东西,这才将他哄乖。
二人上了马,身后还跟着两名宁王府的侍卫。走出去老远了扭头去看,但见许府大门敞着,许珠儿还与许小宁手拉着手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小坏蛋许小宁声嘶力竭的喊:“哥哥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真是个小笨蛋,难道我们想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啊?国子监又不会早放假!”许小宝忙扭转头,咕哝了一句。
武小贝频频回头,还向他汇报:“胡舅母过来哄他们了。”又感叹:“总觉得娘亲走了之后,珠儿跟小宁很可怜似的。”真让人看着怪舍不得的。
“你觉得小坏蛋可怜,回去陪他啊,我替你向先生请假!”许小宝嘲笑他,又偷偷朝家门口看了一眼,似乎魏氏与振哥儿轩哥儿都在旁边哄着,不过许珠儿与许小宁站在原地不动,还巴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使劲瞅着,他一夹马腹,马儿就窜了出去……
“你等等我——”
武小贝与许小宝倒是一甩手走了,剩下魏氏对着两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束手无策。
许珠儿只是默默流点眼泪,被她揽在怀里安慰会儿就乖了,也没说什么。许小宁从出生就没跟胡娇分开过,原本跟娘亲说好的要高高兴兴,可是等胡娇真的走了,俩哥哥也去上学了,他倒哭的比谁都伤心。魏氏哄了他好半天,轩哥儿振哥儿一起哄他,他才不哭了,只是无精打采,似乎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拄着下巴坐在院里台阶上。他身边趴着花猫与大牛,一只小人两只大狗,说不出的落寞。
胡娇离开家的第一天,许小宁很忧伤。
十日之后,武小贝与许小宝从国子监回来了,落寞了很多天的许小宁与许珠儿欢呼一声,就扑了过来。
虽然魏氏对两个孩子已经竭尽了全力照顾,但两个孩子从小没离开过胡娇,就算是断奶期也得适应一阵子,因此不免情绪低落,也影响了食量。
有天半夜,许小宁还从梦中哭着醒过来,直喊娘亲。
为此腊月不得不让海哥儿晚上陪着许小宁睡,白天也陪着他去上课,又有轩哥儿一起陪着上课,课堂上也算是热闹了些。
自许珠儿开始学针线,胡娇就发话让海哥儿跟许小宁一起去上课。
海哥儿七岁了,正是上小学的年纪。不过他自小陪着许小宁玩,许清嘉与胡娇也向来不曾轻视过他,但腊月与永寿却再三告诫海哥儿要懂规矩。小时候他还很活泼好动,跟着许小宁在正房里窜来窜去,后来就渐渐知事了,没事不肯跑到正房里来。
胡娇让海哥儿也去上课的时候,腊月还曾来向她磕头,胡娇心中倒颇有负罪感。她对义务教育的观念深入已心,因此看到小孩子就觉得六七岁应该进课堂读书,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压根没想到主仆之分。
腊月的意思是让海哥儿跟在许小宁身边跑跑腿,做个贴身小厮,识字就不奢望了。没想到胡娇让海哥儿有个识字,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次出门,许清嘉就将永寿留了下来看家,而永禄跟着跑腿。
武小贝与许小宝再次从国子监休假回来,顺便安慰忧伤落寞的许小宁,以及忧伤完了自觉应该承担责任,跟着魏氏打理家务的许珠儿。兄弟俩带着一弟一妹,连同胡家俩小子,还有眼巴巴盼了长兄十日,等到国子监休假也不见人影,不得已摸到许府来的宏哥儿,一起出门玩了一圈。
孩子们在享受悠闲假期的时候,许清嘉与宁王已经在路过的地方政府清点库银,合完了帐,发现贪渎严重,已将当地的首官给绑了,等后面三司的官员以及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一起前来过堂审案,按律判案,砍了首官,下面的副官被查出有牵连的也被流放。
宁王与许清嘉各写了奏折,还有三司官员分开写了奏折向今上呈报处理结果,剩下的事情就是吏部与今上的事情了。如何保证下任官员能够及时上任,以及后续的地方工作顺利进行,都不是他们这次的任务。
临出发之时,今上早有旨意,但有地方官员贪渎,皆按律处置,不必姑息。
而随行的官员都是从各司抽调来的,除了宁王,其余户部,三司,御史台的官员皆抽调了一部分,要在各地方政府衙门进行一场本朝最高规格的案件审判,远远够格。
这次组队核查各地方政府的经济问题,简直就是大杀器,才过了两个月便有几十名官员落马,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流放,已经被地方政府官员闻之而色变。
而今上每次接到代天巡守的钦差送来的奏折,看完都要消沉好几日。
他自己被本朝官员的贪渎给触动了神经,已经召了太子进行了好几场谈话,从治国谈到了驭人,似乎十分感慨。
而朝中官员也不断听到从地方上传来求救的声音,有的是同门有的是亲朋宗族兄弟姻亲,总之已经感觉到自己危在旦夕的地方政府官员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躲过这一劫。
朝堂之上,不断有弹劾宁王与许清嘉的奏折似雪片一般飞向了今上的案头。一路之上虽然有三司官员以及监察御史,但主事的却是宁王与许清嘉。
不过今上对此一概置之不理,就任由那些弹劾的奏折落灰也不去动。
他还曾指着堆在紫宸殿内地上的那一堆折子给太子瞧:“这是大郎的刀锋所指,又不知要伤到谁的利益,都急着呢,快忍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