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他纵使心中难过,也是稍纵即逝,依旧尽心尽力地替楚灵筹划。
赵斜阳是世家子弟,武功虽高,但在俗务上却颇有狗屁不通之嫌,这与聪明与否并无什么关联,实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心日子过惯了,真正到了要自力更生的时候,就有了手足无措之感。
他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了两个办法,一是沿街张贴寻人启事,二是各人分散跑到襄阳街头寻找,看看能否瞎猫撞着死耗子。
平心而论,赵斜阳出的主意的确不见如何高明,楚灵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心下不禁拿他与鹰刀比较若是鹰刀在此,只怕早已想出十七八个好主意了然而,在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以前,也只能按照赵斜阳的提议进行了。
楚灵当即召集人手,除留下一部分人看守客栈之外,剩余的人全部去襄阳街头打听鹰刀的消息,而她自己却留在客栈中写寻人启事。
笔墨纸砚准备妥当,待到提起笔来时才觉得甚难入手。该如何写才好呢?沉思良久,方想起凡寻人启事,均要在开首画一幅肖像。楚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一幅简单的人物肖像自然难她不倒,当下便在洁白的宣纸上画将起来。
匆匆几笔勾勒,一个嬉皮笑脸的鹰刀已跃然纸上。为了节省时间,这副肖像是用白描的手法画就的,尽管着墨不多,却神形兼备唯妙唯肖。望着画中的鹰刀,楚灵不禁怔怔出神,连她自己也料想不到第一次画鹰刀的肖像居然能画得这般好。
过了许久,她突然回味过来,真正动笔画鹰刀的确是第一次,可实际上自己早已将那人在心中画过成千上万遍了,那人的影子一直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中,又何曾有过片刻忘怀?
一时间,一股自怜自苦的情绪占据了整个胸口,泪水流了下来,将桌上的画像浸湿模糊,眼见是不能用了。
赵斜阳本已出了客栈去打听鹰刀的消息,可心中记挂着楚灵,稍稍转了一圈便折回客栈。甫一进门,恰巧从窗外瞧见楚灵正捧着画像垂泪,心中不由又妒又痛。
犹豫半晌,还是敲开了房门进去。见赵斜阳进来,楚灵连忙转过身子拭去泪痕,手中却偷偷将画像揉作一团丢开。
赵斜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开口便问寻人启事是否已经写好。楚灵强笑着摇了摇头。赵斜阳笑了笑,不再说话。却铺开纸张奋笔疾书,不一会儿,一张寻人启事已然写就。
楚灵接过一看,鹰刀的画像倒也有七八分相似,就是下面的文字颇有点不妥。她不禁笑了起来,埋怨道:“又不是考状元比文章,写得这般艰深晦涩,那些没读过什么书的市井小民怎么看得明白?”这一笑,原先的愁闷自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见到楚灵的笑容,赵斜阳登时如释重负,便自我嘲笑一番,重新认真写了一张。
这一次用语简洁,先极为精准地描述了鹰刀的外貌、言行特征,接着写了与己方联络的地点、方式以及凡能提供鹰刀的线索、踪迹者都将给予一定的悬赏云云。
楚灵看了之后大加赞赏,并依照他所写的格式临摹起来,半个多时辰过后,两人已分别写了数十份启事。赵斜阳招呼了几个店伙计,塞给他们一些碎银,叮嘱他们将这些启事一张张沿街张贴。
诸事妥当,已到了中饭时间,两人陪着若儿一同用了饭。赵斜阳担心楚灵闲来无事时又将郁郁寡欢暗自神伤,便一力邀请她上街逛逛。
楚灵本不想去,可想到赵斜阳为了自己的事这般尽心尽力,一口拒绝人家未免有些不通人情,再加上若儿也在一旁撺掇,也就应允了。
最重要的是,楚灵素知自己貌美,凡到一地必会引人围观,如果这件事通过好事之人传入鹰刀耳中,那么也不失为一个寻找鹰刀的办法。两人就这么出客栈而去,随意地在街上闲逛,果然引来无数好事者的围观。
楚灵也不放在心上,一路观赏襄阳城的风土人情,一路在各色摊贩手中购买一些新鲜玩意儿,准备带回客栈哄若儿开心。
因为没有带随从,一应大包小包的礼物都由赵斜阳捧着,然赵斜阳并无半分不满,反而觉得生平之乐从未有如今天这般,只盼从今而后能永远做楚灵的小跟班便心满意足了。
逛了一下午,回到客栈将礼物交给若儿。若儿很是喜欢,尤其对一支小糖人爱不释手。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楚灵和赵斜阳在购买这支糖人的时候,鹰刀已然瞧见他们,并同时做出了放弃楚灵的决定。
世上有许多事都是这样,当你正苦苦追寻某件东西的时候,实际上那件东西却早已在不经意间与你擦肩而过了。时近二更,赵斜阳与楚灵在房中秉烛而谈,话题无外乎如何着手找寻鹰刀。
通过一天的寻找,众人都是空手而归。张贴出去的寻人启事倒是起了点效应,天还没黑,客栈的院子里便乱哄哄地站满了人,一个个不是自称“鹰刀的拜把子兄弟”便是自称“鹰刀的患难之交”最可笑的还是一个妖媚的妇人,略有些姿色,行走间搔首弄姿四下顾盼,自以为风情万种很是迷人的样子。
这位妇人一张口便是要十足纹银五十两,因为她提供的是鹰刀最近的消息。楚灵见她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便强忍着厌恶与她详谈,一听之下不由怒不可遏,当即命人将她叉出门去。
原来此妇人信誓旦旦地说昨夜鹰刀与她春风一度,期间如何如何缠绵、如何如何亲匿,到了今晨鹰刀方才不告而别,并在最后婉转地提起她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像鹰刀这样做完事不付钱的卑劣勾当实在是太过分了,既然楚灵认识鹰刀,希望能就此替鹰刀了了这笔风流债
鹰刀风流归风流,总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对于这一点,楚灵倒是颇具信心,故而赶起那妇人来毫不犹豫更不手软。接着,楚灵还抱着巨大的希望开始亲自盘问“鹰刀的拜把兄弟”
和“患难之交”们,一连问了十多人,这些人不是支支吾吾,便是牛头不对马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楚灵不禁意兴阑珊,后面的人也就懒得应付了。
这些人哪里是来提供消息的?根本就是些冲着赏银来的骗子!更有一些登徒子,自在街头见过楚灵后便神魂颠倒地一直跟踪到客栈,听到寻人的消息,也趁机混充进来,为的就是好再见上楚灵一面。
“明天,我想到襄阳温家去撞撞运气。”赵斜阳向楚灵游说道:“鹰兄如今在江湖上声名甚隆,就算他是伪装匿名潜入襄阳的,只怕也很难瞒过温家的耳目。
所以,我打算明天一早便去温家探探消息。即便他们也没有鹰兄的消息,我们也可以拜托他们代为留意,他们究竟是地头蛇,找起人来应该比我们更方便。”
楚灵眉头一皱,道:“温家?听舅父说,温家这段时间正在与花溪剑派对峙,本身已是焦头烂额了,我们此刻找上门去,只怕他们不见得会尽心尽力地替我们找人。”赵斜阳笑了笑道:“不是这么说。
平日里我找上门去,他们未必会给我面子,但在这种时候,他们非卖我这个面子不可。”楚灵奇道:“为什么?”
赵斜阳笑道:“其实道理也简单。此时温家与花溪剑派关系紧张,最需要的是江北各势力对它的支援,就算得不到别人的支援,也不希望背后有人捣乱。”
楚灵恍然大悟,道:“正是!你如果用你们赵家的名义去,温家即便不愿意,也要尽力帮你办事。毕竟在这个时候它已经得罪不起任何一方的势力了。”她顿了顿,突然道:“只是这么做似乎有要挟之嫌,是不是不太好?”
赵斜阳犹豫了一下,道:“也算不上什么要挟。大不了我们开出条件,只要温家能帮我们找到鹰刀,我赵家就与他们结盟,共抗花溪剑派。这样的条件,温家应该不会拒绝。”楚灵摇了摇头道:“只怕不妥。
你赵家立足京师,吃的是皇粮俸禄,与朝廷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此,赵老爷子曾经告知天下,你赵家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会插手江湖中的事。你这么做等于让赵老爷子为难还是算了吧!”
楚灵这般替赵斜阳设身处地的着想,赵斜阳在颇感安慰之余,热血不禁一阵阵上涌,只觉为了楚灵便是抛头颅撒热血也是心甘情愿。
他大声道:“既然是江湖中人,又如何避免江湖中事?我爹爹的想法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这件事就这么办吧,我爹爹那边我自会去说,一切有我,你尽管放心。”
楚灵见赵斜阳执意如此,便不再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睛却怔怔地望着桌上的烛光出神,神色间不见任何欣喜,反倒隐隐有着一点担忧。
“怎么?还有什么不妥吗?”赵斜阳问道。楚灵默然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不是,就依你说的办吧!只是我隐隐觉得,我们这趟来襄阳只怕是来错了。”赵斜阳一惊,问道:“为什么?”
楚灵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很多人都说过女人的直觉是很灵的,我只盼这一次是我的感觉出错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种不好的感觉已铺天盖地而来,如一团黑色浓雾将她吞没,刹那间,她的心情不由变得很糟糕。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呢?楚灵不停地默默问着自己,心知今夜恐怕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