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三人日后如何,刘凌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今时今日。
过目不忘,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从此以后,只要他再抬头,看到那昏黄的烛火,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此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抬眼……
或每一声欢笑。
***
怀揣着小黄书的刘凌,在一阵纠结之后没有选择再看一遍,而是将它放在了宋娘子缝制的书包里。
即便如此,到了凌晨时候,刘凌还是迷迷蒙蒙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在一群仙女中间乱跑,这些仙女有的穿着衣服,有的没穿衣服,有的凛然而不可侵犯,有些又邪魅好似妖精。
刘凌在其中不停的寻找,起初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等看到那一袭白衣后,梦中的自己冲了上去后,刘凌明白了。
他在找瑶姬。
《凡人集仙录》的第二册里还是没有瑶姬。这让刘凌一方面庆幸着自己不必纠结与大哥和二哥看到瑶姬后露出什么冒犯的神色,一方面又有些失望,他唯一知道的、见过的神仙,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
刘凌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冷静地看着那个莽撞的自己——是已经大了很多岁、可以称之为成人的自己,一把拽住了瑶姬的衣衫。
瑶姬惊慌失措地逃跑,梦中的自己就这么追着,她的华裳被他一件件拽掉,直到最后再也无法奔跑,只能惊慌失措地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年四季浑身都火热滚烫的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冰凉。
这冰凉来自于脐下,黏腻无比,让他很不舒服。
只是一点不舒服,他很快就醒了过来。梦里滑溜溜的瑶姬、形态各异的仙女们,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皱着眉头的刘凌坐了起来,往冰凉的地方一摸……
“哈!”
刘凌看着满手的湿哒哒,吓得叫了起来。
“唔……唔?殿下怎么了?要如厕吗?”
殿中伺候着的王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强打着精神询问:“要不要奴婢伺候?”
“不必了!”
刘凌慌慌张张地用被子盖住自己,满脸通红。
他都已经十二岁了!
为什么会尿床?还尿这么大一滩?
看起来不像是尿,可不是尿,那能是什么?
刘凌心中一团麻乱,直觉告诉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这件事他除了寻找真正的男人询问,得不到其他答案。
找大哥、二哥?
如果他午夜去寻找他们,整个宫中都会传遍他“半夜尿床”的消息。
找戴良?
刘凌赶紧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外,这主意糟糕透了。
刹那间,曾经在冷宫中的记忆瞬间闪过脑海,超强的记忆力甚至让他记得当时张太妃那瞪得圆溜溜的眼睛,还有那神神秘秘的嘱咐……
“要是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来找萧太妃问个清楚,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找萧太妃?
刘凌犹豫着看了眼自己的腹下。
这种情况,难道和经脉通畅有关?还是自己的经脉阻滞的更厉害了?
算一算,已有几个月没去过萧太妃那了,自从瑶姬放了那段声音之后……
罢了,何不趁这个机会,将疑团索性解了,也省的心中留有心结!
一咬牙,刘凌爬起身,开了衣箱换过自己的中裤,找了一身黑色的常服轻手轻脚地换上。
临出门前,他将那条葬了的亵裤胡乱塞在自己装书的布袋里,连书带亵裤,一起背出了屋子。
“王宁,我要回来的晚了,帮我掩饰一二……”
“唔……唔?咦?殿下你去哪儿!”
“去趟静安宫!”
东宫内一片静谧,只有侍卫们巡逻换岗时偶尔发出的甲胄撞击之声。他身后敏捷,沿着一片宫墙寻了个最矮的地方,三两步助跑攀了上去,纵身跃出了东宫,直奔静安宫而去。
宫里防卫最严的是东内,也就是皇帝居住和行政的地方,其次便是东宫和中宫,静安宫和后宫不在一处,又荒废已久,倒是防卫荒疏。
刘凌从未想象过自己竟然这么胆大,居然孤身一个想要穿越过小半个皇宫摸到静安宫去,还不带灯笼烛火。
最不可思议的是,还让他成功了!
当刘凌站在静安宫内外之间的高墙下时,甚至生出了一丝玄妙之感。
就这么容易?
不管他了,先翻过去再说!
刘凌如法炮制,过了宫墙,到了冷宫里他才敢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地上的枯枝败叶胡乱裹在一起,点着了脚旁一根枯枝,制了一根简单的火把。
他就举着这简陋的火把,轻车熟路的向着飞霜殿而去。
之前的顺遂感果然是骗人的,还未到飞霜殿外,空气中就传来了可怕的破空之声。
咻咻!
几根铁椎钉到了地上!
刘凌这才想起“大司命”们的本事,惊得一个翻滚避开,急忙尖叫了起来:“是我!是我!别出手!”
还好,在他的叫声响起之后,铁椎没有再被射出,刘凌胡乱爬起身,从地上拾起火把,朗声叫道:“我是刘凌,我有急事要见一见萧太妃!”
火把映照着的某处闪过一丝银光,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面罩的熟悉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三殿下,现在天色太晚了,你白天再来吧……”
“云旗,我白天来不了的,我早上要上朝,中午和下午都有课,晚上还要做功课……”刘凌脸上露出哀求的表情:“张太妃说我身上要有什么变化就来找萧太妃,我身上的经脉好像出问题了……”
听到他说的那么严重,云旗也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飞霜殿的规矩,晚上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违者死!”
“我也不行吗?”
刘凌看着静安宫里这座少见的巍峨宫殿,眼神越发怪异。
“前些日子我夜里去绿卿阁……”
“薛太妃是薛太妃,萧太妃是萧太妃,男女有别……”
刘凌看着云旗,脑中闪现着“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云云,再见他这鬼鬼祟祟的神情,没来由一阵烦躁,冷着脸沉声开口:
“萧太妃不是男人吗?我早就知道了。既然是男人,有什么男女有别!”
一句话,竟惹得四周纷纷传来吸气之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吸气声越发明显,刘凌甚至可以指出几个“大司命”所在的位置。
若这是高手搏命,此番这些大司命们已经死了。
大司命是何等神出鬼没之人?白日里隐藏在各处尚且没有痕迹,被刘凌一句话竟说的暴露了行藏,可见心中有多么的惊骇!
“您在说什么!”
刘凌面前的云旗更是神色慌张,尖细的声音像是突然断了弦的胡琴。
“我说我知道了,萧太妃是个男人。”
刘凌更加清晰、更加用力地说着。
“而我,现在想要见他……”
“薛太妃答应过主子的!她们曾立誓的!”云旗咬牙切齿:“你们简直,简直是无赖,是……”
“不是太妃,我从其他地方知道的。”
刘凌迈步想要上前,却被云旗一把拦住。
“三殿下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云旗抓住刘凌的胳膊。
“没有人知道,只有我。”
刘凌忍住胳膊上的剧痛,倔强地开口。
“三殿下,这事不是玩笑,一旦传出去,主子命就没……”
“云旗,她听到了动静,让你放三殿下进去。”
另一个粗噶的声音从飞霜殿的墙后传来。
“现在?现在可以吗?要不等到天亮……”
云旗顿了一下。
刘凌趁机拽出了自己的手臂,抚了抚身侧的书袋,抬眼看向飞霜殿的殿门。
那里,从里面被打开了。
焚琴和煮鹤举着灯笼,在门口有些不安地张望着。
“那位既然让他进去,就放他进去吧。何况他什么都知道了。”
里面粗噶的苍老声音接着说道。
“如果他日后……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算了。”
云旗负气地一甩胳膊,压低着声音警告刘凌:“我家主子待您不薄,冒着暴露身份而出事的危险给你一直续脉,又教你武艺……他从不出飞霜殿,你也别给他惹麻烦,行吗?”
“他是我的先生,又是我的长辈,我为何要给他惹麻烦?”
刘凌诚恳地说着。
他虽然不知道萧太妃是怎么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隐藏了这么久的,但他眼睛不瞎,看的出萧太妃是个好人。
“你……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云旗看了一会儿,觉得刘凌的眼神不似作假,再加上他们都是看刘凌长大的,自然对刘凌有些爱屋及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刘凌入内。
焚琴和煮鹤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迎到了刘凌之后,就领着他往汤池旁的偏殿而去。
“咦?萧太妃不在寝殿里嘛?也不去主殿?”
刘凌惊讶地问。
“……不在。”
焚琴停了下脚步。
“有时候,她会在偏殿里歇息。”
“哦。”
几人的身影渐渐走远了,飞霜殿各处才悄悄传来议论之声。
“他怎么知道主子的秘密的?”
“他说不是薛太妃说的,真的吗?”
“你说他知不知道那位的存在?”
“这些都是小事,他要知道主子‘湘君’的身份,会不会好奇问起其他人啊……”
“哎,三殿下大半夜来找主子,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云旗用传音入密加入了讨论。
“我只希望,他不要让主子为难。”
会是什么事呢?
***
汤池底下有温泉,一年四季都是温热的,冬天还好,到了现在这种夏天,刘凌一进去就热的汗流浃背,想把衣衫除了。
焚琴和煮鹤推开门,躬身请了刘凌进去。
刘凌进了偏殿,只听得背后“吱嘎”一声,门被关起来了。
他有些踌躇地按了按书袋,定睛一看,偏殿窗边的榻上背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肩宽背阔,俨然是个男人。
萧太妃呢?
“你是何人!”
刘凌壮着胆子出声叱喝。
那窗边的人听到刘凌的叱喝,身子微微一震,偏过了头。
露出一张和萧太妃有八成像的脸庞来。
嗬!
刘凌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后脱口而出:
“您果然是个男人!”
难道是什么仙术或者戏法?
不不不,一定是太玄真人曾经说过的易容术!
听到刘凌的问话,“萧太妃”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这些肯定说来话长,咱们稍后再提!”
刘凌见着这位阳刚沉稳的中年“萧太妃”,想要找些什么话题冲散现在的紧张气氛。
他按着书袋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
“您是男人就更好了!我正愁没人问去!”
刘凌眼睛一亮,从自己的书袋里抽出那条脏了的亵裤来,疾奔着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前,将它往他的面前一递。
“您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我晚上尿裤子了!”
只见得那被亵裤凑到鼻子下面的萧太妃一下子呆滞住,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黑,最终这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竟“花容失色”地尖叫了起来:
“怎么有这么小的登徒子!”
刘凌被那尖利的女声吓得手中亵裤一落,骇然地捂住了嘴巴。
嘭!
“哪里!哪里有登徒子?!”
随着萧太妃的尖叫,偏殿的大门和左右窗户被人破门破窗而入,跳出三四个黑衣人来。
“敢闯飞霜殿,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