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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待嫁
师庭逸理亏地笑着,握住她发力的手,“你若实在不愿意,我就好生求你一番,还不行的话,便请父皇暂缓此事。”
炤宁终究是拿他没法子,睨他一眼,抽回手,“懒得跟你计较。”
“我知道,若是要完全挽回你的颜面,我该好生等你三二年——便是明年成亲都嫌早。”他温言解释着,“但如今情形不同当初,你遇到的尽是些牛鬼蛇神,不将你放在眼前照顾着,我真是噩梦连连。”
“算了。”炤宁抿唇微笑,“面子上的事儿,我并不在乎。到底成亲前后情形不同,你对我好不好,别人日后自然看得出,辨得出我是否表错情选错人。”
“没错,岁月会证明一切。”师庭逸将她拥到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就松开,“你答应了就好。我等会儿就回去跟父皇说一声。”
“不是定了么?怎么还要回去说?”炤宁觉得他做事好似又没了章法,顾前不顾后的,有些好笑,又有些失落——才刚来,就要走。
师庭逸解释道:“父皇要我来问问,你三姐的亲事是否板上钉钉——我们清楚,他却是顾不上打听这些,说要是还没合适的人家,那他明日一并赐婚就是。再有,他也要做做表面功夫,问问你大伯父的意思,我得给他把人带过去。”
皇帝居然一副眼巴巴盼着她嫁入皇室的样子,炤宁由衷地笑了,低头拢了拢他玄色的大氅,“嗯,那你快回去吧。”
师庭逸却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宝儿,想我没有?”
“嗯。”她轻轻点头,“可是,等赐婚旨下来,更不容易见你了吧?”
“怎么会。”他整颗心都因她的言语变得暖烘烘的,“公是公,私是私,说起来,父皇交代的差事,我们一直没正经着手,往后我们摆足架势,正大光明地私会。”
“没正形。”炤宁笑着戳了戳他心口。
他捧起她的脸,“父皇那边的事情了了,我给你收拾收拾余下的虾兵蟹将。”
“好啊,那你快回去吧。我送你。”
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随后与她一起走出梅林,由她送到月洞门。
**
翌日,赐婚旨下来,炤宁与师庭逸的婚事提上日程。
江家众人又添三分喜色。
皇后算着炤宁的年岁,顾及她一向身子羸弱,再加上看得出皇帝对此事的看重,便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
燕王大婚的日子,自然是越早越好。炤宁嫁入皇室,她便能亲自吩咐太医给她调理着身体,早一些开枝散叶——
太子那里乱糟糟,便是有了子嗣,先得的也必然是庶出,虽说都是他的骨血,到底是让人心里有点儿不舒坦。晋王、楚王就更不需提了,本就是庶出,皇帝对他们的儿女根本不看重。这样一来,皇帝一定是打心底指望着燕王让他早早抱上皇孙。
这心思,皇后又何尝没有呢?若有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装点着岁月,日常便不会那样沉闷。若是没有炤宁赠画的事,她一定会担心那孩子难相与,眼下却是不同,她满心都憧憬着有个贴心的儿媳妇与自己作伴。
这些念头在心里萦绕了三两日,皇后分别唤了夏夫人、江府大夫人进宫说话,话里话外,不外乎是盼着燕王尽早成婚。夏夫人和大夫人如何听不出话中深意,笑着请皇后尽管放心。
至于别的,皇后便不需管了——皇帝一句话的事儿,全不需她这深宫里的妇道人家多事。
至腊月中旬,夏家屡次请人到江府说项,意在将婚事定在明年春日。
江家推脱几次,觉得是那么回事了,便答应下来,吉日选在二月十三。
礼部尚书闻音知雅,又一直记着礼部给燕王选王妃时自己被当场驳斥的一节,这会儿少不得站出来送个人情。
他选了二月二十七和三月初六这两个吉日,还拉上了钦天监的人,特地去与皇帝禀明此事,大言不惭地说之于皇室嫁娶,明年整年只有这两个大好的吉日——横竖皇帝早些年就绝了选妃的心思,燕王又是皇室中最后一个成亲的人,两个公主不是病歪歪不得出嫁,就是年纪太小,皇子添侧妃也不能算在嫁娶之列,是以,这话说出去也不会得罪谁,故而理直气壮。
皇帝挺高兴的,笑呵呵地细问了几句,思忖片刻,选了三月初六为燕王大婚吉日,着礼部与燕王府抓紧操办。两个日子相隔没多久,头一个日子却与江氏三女的婚期在同一个月份,他自然要选择后一个,于谁面子上都好看。
一切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
炤宁闻讯之后直撇嘴。整个正月都算是过年,婚期定在三月初——合着她是过完年喘口气就要嫁给师庭逸。
师庭逸说过,要摆足架势应付那个差事,也真是这么办的。他特地从工部选了两个人供他随时差遣,在燕王府、江府花园中各选了一个打造模型的敞厅,又寻来两名能工巧匠,帮他和炤宁一起制作江南风格的亭台楼阁屋宇的模型。
他通常是上午上大早朝,下朝后在前殿处理公务,要到下午未时前后才得空,偶尔甚至没空,那几个人为着配合他的时间,便在燕王府暂且住下,这样便能随时供他差遣随他去江府。
炤宁其实只负责绘图,在一旁看看,偶尔说说自己的建议,真正出力做事的是几个男人。大多数时候,是站在一旁的大画案前对着几幅画犯愁——皇帝一日得空,去了他自己的藏书阁,真翻找出了几幅画面有损的古画,转头就让师庭逸拿给她,看能不能依照旧作把画面临摹之余补充完整。
古画有的是存放不当被虫蛀了,这好说,有的则是不知道怎么弄的残缺一大块,又无范例可参照,要补齐谈何容易。
炤宁为此事哭笑不得,问师庭逸能不能跟崔鑫讨个人情——皇帝要是再去藏书阁的话,能拦下最好拦下,改天再扔给她几本残缺不全的书,还不得让她头疼死?
师庭逸笑着让她放心,说就是父皇好意思,他也坚决不领那种差事。他们家宝儿,在作画上天赋异禀,可从没著书的闲心——古籍要想补全,比写一本书还吃力,谁想让她那么辛苦他跟谁急。
两人一同在江府忙碌的时候,师庭逸一直专心忙碌手边的事,只有炤宁去他那里的时候,他才会同她一起偷个懒,带着吉祥四处游转,意在让它先一步熟悉新的环境,等到了吉日跟过来的时候,不至于会烦躁不安。
吉祥与炤宁相同,最喜欢红叶林畔的居室。对燕王府熟悉之后,每次随着炤宁抵达后园,便自顾自跑去那里,在红叶林里玩儿一阵子,转到室内喝点儿水,吃点儿常洛特地给它准备的肉粥或是小排骨,便躺在软垫上呼呼大睡。
它到京城之后,这里本就是它第一个落脚地,眼下已经先一步把这儿当成自己又一个家园了。
或许,吉祥更喜欢这里吧?炤宁猜测着。燕王府的府邸比江府更宽敞,但是日常行走的以侍卫居多,白日里四处走动的人很少,吉祥可以由着性子玩儿,不需因为见到陌生人而不高兴或是紧张。
这样最好。
吉祥的喜乐,是她很看重的一件事。
**
太子得知师庭逸与炤宁的喜讯之后,脸色就没好看过。
燕王府喜气洋洋的,他的东宫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林千惠到底是以侧妃的身份到了他身边。不过纳个侧妃,他又是一想起来就恼火暴躁,只摆了几桌酒席做做样子,从本心根本就愿意她跟那些身份卑贱的侍妾一般,悄无声息地进门。
林千惠的事情,是太子妃与佟念柔给他设了个套而已。
他原本以为,各不相干的度日就好,在那一件事情之后,才知太子妃无意于此。
他日后得防着她。
那晚,炤宁带人离开之后,将万般狼狈的他和荣国公扔在寒冷的夜幕之中。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挣开绑住四肢的绳索,又将昏迷不醒的侍卫弄醒,亲自把荣国公送回佟府,唤人请大夫来医治。
荣国公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受伤之故,壹夜间呕出了几大口鲜血。
这人到最终便是能将养得痊愈复职,也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怕是难得长寿。
她是那么狠,那个嚣张跋扈残酷轻蔑的样子,是那样的叫人恨。
佟煜和佟烨闻讯赶到父亲的床前侍疾。荣国公昏迷不醒,兄弟二人便焦虑地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整晚坐在灯火通明的厅堂,看着窗外夜色出神。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曾有那么几刻,他想放手。
放弃需得继续争斗斡旋的局面,放弃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放弃来日的荣登宝座俯瞰天下。
可是,谁给他这种权利?
谁能允许他在放手之后善终?
前世的狼狈、绝望、羞辱,他还有勇气再承受一次么?
没有。
所以,只能继续。便是再觉得吃力,便是要时时刻刻陷入挣扎,也无回头路。
天色将明时,他站起身来,拍拍佟煜、佟烨的肩,回往东宫。
早间清冽寒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斗志、勇气一点点回到他体内。
前世很多年,佟家兄弟二人并不曾时时出现在他面前,他有什么事,都与荣国公商量,他们按照父亲的意思办事即可。
后来很多事证明,他们的才智城府不在荣国公之下。由此,在他被逼禅位前两年,他对他们刮目相看,有事无事都与他们聚在一起,议事或是闲话家常。
今生,对于他们,他倒是想早一些年与他们交好,碍于荣国公生怕子嗣行差踏错,总是叫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逾矩,两个人只得与他保持君臣关系。
到这当口,荣国公有心无力,能指望的只有两个儿子了,他逐步委以重任,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兄弟两个的官职实在是低微,他要想法子先抬高他们的职位,最好是官职低但有实权的那种,不能让谁都一眼看出他意在大力提携他们。要做到,不容易,免不得费一番周折。最可恼的是,他现在一身是非,父皇对他很是光火,这事情少说也要明年春日才能开始进行。
想想炤宁说过的话,是以为佟家能为他重用的只一个荣国公的意思。但他不能完全相信。那个狡诈至极的丫头,说话的态度总是真假难辨,不到一定地步,谁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只能希望,炤宁从没将佟家兄弟二人放在眼里。这样的话,他才能在来日给她一些“惊喜”。
回东宫的一路,他都在斟酌着这些事情。下了马车,才觉得疲惫不堪。
进到寝室,却见林千惠神色忐忑地等在里面。
他其实知道,林千惠对自己有意,只是他不喜欢她。那一刻,心想这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于他真是无所谓了,债多了不愁,她的出身总比那些个侍妾要拿得出手。
他懒得说话,去掉沾着尘土的外袍,躺到床上,等着她开口。
她却因为他这样的态度无所适从,好半晌不出声。
随后,让他跳脚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妃与佟念柔相形入室,一唱一和地把他和林千惠挖苦了一番。真是不看不知道——他从不知道佟念柔那张嘴能用那样讥诮的语气说出那样刺耳的话——跟她姐姐一个德行。
他因此对林千惠都起了反感,开始抗拒这件事,叫她们都滚。
她们怎么肯。
正僵持着,皇后也到了,那两个女人一改之前的面目,万般委屈地告他的状,惹得以好脾气著称的皇后都发了火。
那可真是……
到现在,太子想起来都是一肚子火气。也是因此,他不曾冷落林千惠,自她成为侧妃之后,他便每日去她房里歇下。
女人罢了,如果不是深深爱过的,不是满心亏欠的,都一样。
他不想做洁身自好的人了,名声也早已败坏了,那就这么过下去。
慾望得以宣泄,之于时时心弦紧绷情绪愤懑的男人也有好处。
幸而林千惠虽是自幼习武之人,在床上却无他以为的僵硬不解风情,恰如一只兔子一般,极是乖巧柔顺。
任他予取予求。
总算还有点儿让他顺心的事情。
腊月中旬之前,皇帝和百官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一阵子,除夕之前的半个月都清闲许多,开始高高兴兴地准备过年,好好儿歇息一段时日。他这个等同于被禁足的太子本就无所事事,这一段索性一直在林千惠和几个侍妾之间徘徊,打心底要好好儿放纵一段时日。
太子妃见了这情形,只是笑。
她只盼着那男人更放荡不堪些,累死在床上。
要过年了,六宫事宜都要皇后听一听给个决定,皇后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对太子心里有气,对她这太子妃一如既往,唤她进宫帮忙分忧。
太子妃现在对皇后是满心满意的感激——皇后郑重叮嘱过她几次,好生调理身子,别将不能再怀胎的消息散播出去,决不能让皇帝知道这些。皇帝本就对东宫夫妻二人不虞,若再知道这件事,让她找个由头废了太子妃都未可知。都是苦命的女子,她不想做那种恶人。
太子妃如何不明白,自己放弃和被废掉是两码事,前者还有转圜,后者等同于绝路,是人不是人的都能恣意践踏她。她要努力让局面顺着自己希望的那样开展,短期之内,都要保住现在的地位。
现在这地位,她不屑归不屑,带给她的好处可是特别多,这是需要分开来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