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将要入宫的那一日,女孩儿们早早的就起来梳洗打扮。
郦南溪生怕自己起不来,前一天晚上特意早睡了一个多时辰。第二日早晨,总算是赶在四姑娘用早膳的时候迷迷瞪瞪起了床。
郭妈妈连同金盏秋英忙不迭的给她装扮着,生怕赶不及等下去老太太那里的时辰。
罗妈妈倒是镇定的很。她一大早伺候完庄氏后,就被庄氏遣了来郦南溪这里帮忙。
看到大家伙儿急成一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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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的模样,罗妈妈笑道:“不用那么慌。太太说了,姑娘穿戴齐整就好,既是来不及,胭脂水粉一概不用了。反正姑娘生得好,不用也不怕。”
听了她这话,郭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庄氏这样吩咐,其实也是怕郦南溪抢了旁人的风头惹了皇后不快。
毕竟这一次最主要的是郦家几位大的姑娘。她们正当适龄,进宫去是给皇后瞧一瞧哪一个适合入重家。因此她们最好能够打扮的光彩夺目些,一来是显示出对这次事情的看重,免得显得太过怠慢,二来,也是让皇后好好看看。
郦南溪本就五官生的太好,极其夺目。如果她再打扮仔细了,别人怕是更没出头的机会。因此依着庄氏的意思,郦南溪这一次倒不如低调一些,省得让皇后以为她小小年纪也有抢夺之心,那就不太好了。
郦南溪听闻后倒是没甚在意的,洗漱完毕后快速吃了个早餐,便急急慌慌的往庄氏那边赶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恰逢庄氏与四姑娘一同走出屋来。
看着女孩儿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四姑娘笑着与庄氏道:“娘,你看西西,刚才指不定吃早膳的时候多么紧张呢。”说着拿出帕子给郦南溪轻轻拭去汗珠,“怎么回事?没催你还急成这样。”
郦南溪笑道:“怕耽误姐姐的大事,也怕去的晚了祖母不高兴。”
“前一个原因我倒是相信些。至于后一个我可是不信。”庄氏说道:“老太太何时怪过你半句了?”
郦南溪只笑不答。待到庄氏和四姑娘走出来,这便跟在了她们身边一同往海棠苑去。
老太太今日起得极早。如今她穿了暗纹刻丝葫芦双福通袖袄,手里拈着琥珀连青金石手串,端坐在屋中,神色平静且淡然。听到丫鬟禀说四房的太太姑娘们来了,老太太心中一喜,不由得望了过去。
当先跟着庄氏一起进屋的是四姑娘。她穿着竹青色妆花藤纹梭布立领褙子,绾了双丫髻,插了两朵珠花,手戴之前刚买的莲花纹镶金玉镯,端的是美丽大方。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郦南溪。她身穿银红色掐牙镶边缠枝纹素面绸缎袄,梳了双环髻,头上缠了红玛瑙珠串,腕间戴的是叶嬷嬷之前给的红玛瑙珊瑚手钏。当真是娇俏漂亮,可人至极。
郦老太太看得欢喜,让女孩儿们都去到她跟前,一一问过之后,与郦南溪道:“听闻西西今日早起了?可真是难得。”
这回四房的人到的最晚,如今大房二房的姑娘太太已经在屋里了。
听闻老太太当中打趣自己,郦南溪不由得有些赧然,唤了声“祖母”,笑着说道:“您可饶了我吧。”
郦老太太哈哈大笑,握了她的手,与其他女孩儿们说道:“今日去宫里,可比不得你们平日里参加宴席。一举一动皆要注意,万不可行差踏错。”
她这话说得郑重其事,女孩儿们亦是知晓宫中比不得其他地方清闲自在,赶忙齐声应了。
老太太又叮嘱了孙女们几句,看看时辰不早了,便让车夫将女孩儿们送进宫去。
到了皇宫外,早有宫人候在那里。女孩儿们下了车子后,就由宫人们引路,往宫殿深处行去。
宫殿巍峨耸立,肃穆而又静寂。
郦家女儿们穿梭在甬道上,只觉得两侧的宫殿仿若高山一般压在心上,让她们步步谨慎,大气也不敢出。
郦南溪倒是比姐姐们好一些。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比较纯粹,因着是请了她同来,她便来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所求。故而走在这长长的道上,她只觉得枯燥了些,并不惧怕。再看空中暖阳高照,郦南溪神色间更是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暖意。
有位公公看到她目光平静并不慌乱,就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
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话。无非是闲聊罢了。
——姑娘头一次来宫里吧,未曾见过。不知是郦家哪一位?哦,是七姑娘。
说话间的功夫,就到了一处月门前。
叶嬷嬷等在那里,以看到女孩儿们就迎了过来。先是和六姑娘好生寒暄了一番,这才问起其他几位姑娘。
女孩儿们早就知晓叶嬷嬷偏爱六姑娘,见状倒是没了太多的感触,已经能平静对待,与叶嬷嬷温言寒暄。
五姑娘原先是姐妹几个里话最少的一个,今日她却是出奇的口齿伶俐。不只是向叶嬷嬷问了好,甚至还笑着和六姑娘说了几句话。
虽说六姑娘看到五姑娘的笑容后膈应的不行,但两人还是十分亲密的在叶嬷嬷面前演了一番姐妹情深的戏码。
四姑娘瞧在眼里,颇为不齿,低声与郦南溪道:“真是虚伪。”
四姑娘一向性子温柔和顺,极少会用攻击性的字眼来说旁人。这般十分厌恶的说出这四个字,已经是极其难得。
郦南溪知晓姐姐是被那一幕幕姐妹情深的对话给搞得心情不好,就压低声音与她道:“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四姑娘笑着应了一声,两人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游天外,不再去听前面两人的说话声,刻意将思绪放飞,慢慢的跟在她们的后面往里行去。
待到五姑娘和六姑娘的戏码演完,就也到了叶嬷嬷想要带了她们过来的地方。
“这里是云华阁。”叶嬷嬷笑得温和,将这处地方介绍给了姑娘们听,又唤来了个小宫女问了几句。
小宫女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叶嬷嬷就让她下去了,歉然的对郦家女儿嗯说道:“娘娘如今正在处理后宫事宜,恐怕一时半刻的无法前来,需得劳烦姑娘们稍稍等一等。姑娘们不必拘束,还请自便。”
女孩儿们刚才跟了叶嬷嬷一路过来的时候,只听着叶嬷嬷说要来见过皇后娘娘,所以都提心吊胆的思量着等下见了皇后应该怎么样行事、怎么样问安。
如今这才晓得现在是暂时看不到皇后了,女孩儿们有些遮掩不住面上的表情,一时间神色各异。
叶嬷嬷默默的看在眼里。
六姑娘之前和叶嬷嬷已经是“极其相熟”,听闻之后当先问道:“不知娘娘何时有空来见我们呢?”
叶嬷嬷打量了她两眼,方才笑容可亲的回道:“这得看娘娘的安排,我可是做不了主。”
听了她这语气平淡的两句话,六姑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叶嬷嬷好似并不太高兴。她这便谢过叶嬷嬷后住了口,未再多言其他。
叶嬷嬷看女孩儿们没甚疑问了,朝大家歉然的弯了弯身子,“云华阁如今正让匠人收拾着,怕是有些吵嚷,还望姑娘们莫要介意。”
刚才一进院子的时候女孩儿们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正在进行花木的布置。
云华阁的最西边有个小花圃。花圃的花早已除去,如今只有空荡荡的泥土在里面。女匠人们正将一株株的花移栽到里面去。
另外还有一些宫人也在忙碌着。她们却并非在忙着移栽之事。宫人们分成两拨,一些人拿着一盆盆的花往院子里搬,另一些人则是拿着已经做好的肥料往花里面搁去。
那些肥料的味道颇重。所以一进院子,女孩儿们就有些受不住那些味道,下意识的就去了离她们最远的最东头。
叶嬷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并未多说什么。女孩儿们也就松了口气,继续在最东侧待着。
听闻叶嬷嬷说的那些话语,女孩儿们都有些吃惊,问道:“我们在云华阁里等皇后娘娘么?”
“恐怕正是如此。”叶嬷嬷的语气十分歉然,“其他各处宫殿都有主子们在做事。这一出倒是空了出来,只不过在侍弄花草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显然反抗是无用的。
郦家的女儿们强笑者和叶嬷嬷说“无事”,又眼睁睁看着叶嬷嬷走出院子,渐行渐远。
没了叶嬷嬷在场,女孩儿们彻底没了顾忌。
五姑娘当先选了院子最东头的廊下站着,拿出帕子半遮住了口鼻,厌弃的朝着那些宫人和花匠看了一眼,嗤道:“真臭。那些人从哪里弄了那么多臭烘烘的东西。”
六姑娘也皱了眉,背过身子朝向东侧,厌烦地道:“谁都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少说两句吧。难道你抱怨个没完,那些东西就会凭空消失不成?”
两人早就不对付,之前因为在叶嬷嬷面前要保持住形象,故而还勉为其难的说了几句话。如今叶嬷嬷不在了,她们自然又硬拼着对阵开来。
二人吵到最后,都觉得那花的味道太过刺鼻,眼见旁边有个屋子开着门,就一前一后的进到那个屋里去了。
郦南溪和四姑娘不欲参与到这样的纷争当中,就齐齐选择了去院子里的一处凉亭。因为叶嬷嬷虽然待她们十分客气,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提起要她们进屋的话语。姐妹俩就商议着莫要进屋为好。
那凉亭并未紧靠着最东边,而是在院子中央偏东边一点的地方。这一处闻到的肥料味道稍重,不过匠人和宫人们的动作倒是看的较为清晰。
四姑娘背转身子看往东边的方向,觉得这样能够让那臭气来到鼻中的少一些。
她往旁边看了看,瞧见不远处院角有个地方立了个瓶子颇为奇特,就想要喊了郦南溪一起过去看。谁知道刚刚冒出这个主意后她才发现,郦南溪竟然已经出了凉亭往西边走去。
“西西!”四姑娘用团扇遮掩住口鼻扬声问道:“你做什么去?还不快在这里歇一歇。”
说是歇一歇,实际上她也是想暗示妹妹莫要去那边,留在凉亭里就好,省得到时候被那臭气熏到得不偿失。
郦南溪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而后继续前行,走到那些摆放花盆的宫人们身边。
郦南溪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问起其中一个宫人:“你们这是在给山茶花施肥不成?”
她这话问的颇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都看到了,却还要再细问一次。
宫人面露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的,姑娘。正是如此。”
郦南溪摇头道:“还不如不要这样。”她轻声道:“山茶花在开花期间不能施肥。尤其不能施这种肥,因为可能会造成大量落蕾。”
宫人显然不信,笑道:“姑娘可是言重了。先前就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样的肥料最是能够促进花卉根、茎、叶生长。如今您却说不适合,岂不是就在说他们所言错误?”
郦南溪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太过突兀了些。毕竟这些她也是从古籍上看到的,但那是前世的事情。如今古籍不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对人证明什么。不过,她当年曾经试过。古籍所言非虚。
这种肥料是用已霉蛀而不能食用的豆类、花生米、瓜子等做成。将这些东西敲碎煮烂,放在小坛子里加满水,再密封起来发酵腐熟。出来之后就是理想的养花肥料,,能促进花卉茁壮成长。
但是山茶花开花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施肥的。特别是这一种。一旦用了,花蕾掉落的尤其的快。
郦南溪只能继续好生去劝。
可那些宫人显然不信。
“多谢姑娘好意。”为首的那个宫人笑道:“只是我们照顾山茶花已经有几年,从前从未听说过姑娘这般的说法。可是不敢轻易尝试。”
百般劝阻无用,郦南溪只能弃了这个打算,转而去寻姐姐玩了。
当今圣上洪熙帝不喜郦家人。因此,他也不喜欢郦家的女儿。
想当初廷川孤身一人,正需要郦家的时候,他们却舍弃了他。这样的事情,他无法容忍。
洪熙帝本是路过云华阁,想要过来瞧一瞧移栽的植株怎么样了。却没料到刚刚进院子就听见了女孩儿的说笑声。
他止了宫人们的通禀声,远远看着那些女孩儿,眼见十分陌生,就问了起来。
“回陛下。”宫人禀道:“这两位是郦大学士家的孙女。皇后娘娘请进宫里来玩。”
洪熙帝听闻是郦家女,看到之后就打算让宫人们转道,去往另外一处。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听有个女孩笑着说:“姐姐,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可人的女孩子。
洪熙帝不由得就往那边看了一眼。一眼过后,转身离去。
可是走了两步后,洪熙帝忽地察觉不太对劲,就又驻了步子,朝着先前看的那个女孩儿望了过去。
这姑娘相貌极好,五官娇媚笑容甜美,当真是万里也寻不出一个的好样貌。
但是让洪熙帝留意到她的并非她的五官,而是她的笑容。
这般眉眼弯弯的恬静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一幅画。
“陛下,”宫人在旁轻声唤,“现在可是要离开么?”
“再等等。”洪熙帝抬手制止了宫人们,复又往庭院中望了过去。
年龄较小的那个姑娘,穿着银红色缠枝纹绸缎袄的那个,除去她娇美的容貌不论,若只单看笑容的话,倒是有些眼熟。
与廷川所画中意女子的笑容……
竟是有七八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