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赵老爷没什么感情,但是该争宠也争了,该宅斗也斗了,她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人,但是对这赵府花团锦簇的日子也不抗拒——作为女人,对男人,自己名副其实的男人为何要抗拒?既然嫁作人妇,再如何心有所属也无法为之守身如玉。
原本赵紫骝在她这并没什么不好,但自从那天不小心听了墙角惹了麻烦,从小养她大的妈妈被活活勒死,而自己也被迫躲进佛堂求个苟活。这个男人心肠冷硬令她又恨又怕,一张床上做交颈鸳鸯时候那点温情似水这会儿全部化作了怨愤,不想有一日自己居然与他成了这副局面。如今晓得了赵惊弦的原委,钟莹便对赵紫骝更心生厌恶——居然是他对付赵惊弦!
钟莹宁愿他是对自己赶尽杀绝!
她情愿代替赵惊弦受了那么些罪,遭了那么些灾。
钟夫人那院落仍旧是往常一般安宁、寂静,但也只有身处其中的几个人才晓得此处已经是波涛暗涌、一触即。
温玉的到来更是为这氛围中增添了不少紧张,她走的时候,钟莹那佛堂上的香炉之中云缭雾绕,袅袅泛起,一派清和;桌子上那盏茶也还是温的。
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极为焦灼,只等着一个信号的突然爆,然后为之奋不顾身。
他们这些平日里没什么交道的人总算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名字拧成了一股麻绳,紧紧相依,不肯撒手,也只有在这件事上同舟共济。整个赵府一如往常的平静,无风亦无浪,外人瞧来并无不同,可是赵家祠堂上的祖宗却都晓得不出一日,这府上要乾坤大变了。
当日午后,阿成说是下头有一处庄子上因为租子闹出了人命,现下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必得老爷授意亲自去处理。
也是巧了,正好晋北绸庄上也是这会儿出了岔子:两个常常来往的熟客突然打上门来,说是此番取走的货物并不上成,比起之前那些根本不是一个模样,咱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没想到你们绸庄还敢坑蒙熟客。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么?这招牌还想不想要!退了钱就成,咱往后也不用来往。
光这一件事就闹得赵紫骝头昏脑大,这俩都是开罪不起的金主。于是他定是将头一件交给阿成,多大点事?出点银子不就好了?后一件么,俩金主已经在气头上,这会儿自己再不亲自赔不是,出面周旋,只怕要断了自己的一股财路。
于是,阿成领命带着顺子往庄子上去,马不停蹄去办,在闹得更厉害之前务必拦下来;而后,他自己与俩贵客好说歹说,到底还是拿不少钱钞平息了他们的怒火,真是累!
赵紫骝出了绸庄的时候已经是傍黑,天边那万丈金光虽说已经过了最璀璨的时候,但此刻瞧在眼中尤其鲜亮,有点小针儿扎着似的疼痛。这般刺眼的光芒持续不得多久,因为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赵紫骝知道,夜就要来了。
赵老爷乘了马车往回赶,一大摊子的事搅合得他心烦意乱,坐在车里的软垫上,身后一个小厮与他轻轻捶着肩膀。
雪又飘起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颠簸的车窗帘子的缝隙之中钻了进来,打在赵老爷脸上分明有些冰凉的湿意,叫他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手中的小暖炉却握得更紧,仿佛一撒手就要不见了。
车子吱嘎一声停在赵府大门,赵紫骝下了车,抬头一瞧,只能见一片漆黑的夜空,一种空旷而寂寥的感觉笼罩着他。他莫名有些伤感,有十分不快活: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地偏生凑在一起,当真是要压死了他。
赵家这产业越来越像是一把巨大的枷锁,不扛死他不罢休,委实叫人心力交瘁。赵紫骝披着雪狐镶边青红染金舍利皮鹤氅,捂着手炉四下眺望,终于轻轻出了一口气: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