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与林宽不同,没有灵气护身,落了一头一肩的雪。他似乎是觉得冷,听见林宽对他柔声说话,颤抖着先点了点头。
只见他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摇头:“无事。”
林宽看他这模样,怪道:“你是幽独人么?抱歉。”
那少年反道:“不是……你道什么歉呢?与你又何干?”
林宽苦笑:“那个打你的人,正是我弟弟。”
见他不说话,林宽又道:“虽然心眼也不是真的太坏,却是自幼娇宠惯了,任性妄为得很……如若是他先得罪,我代他赔个不是;你身上可有什么伤到的地方?我先替你医治;如若不好,我送你去禹州找邾氏的人,总能帮你治好。”
那少年摇头。
林宽不解:“怎么?你身上没有伤吗?”
少年却道:“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
少年道:“你弟弟其实说得不错,是我先得罪他,是我看见他的马车……我想杀他。”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并不像是个刻意使坏寻衅的人,却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似的,侬软动听。
林宽松开了他的手。
“那我不该救你。”
他面色肃然,以右手按剑,虽暂无杀意,却有震慑之威;可那少年赤红的眼睛却忽然亮了,闪着一点莹莹的光。
林宽是麒麟入世,身怀仙骨,剑上也隐隐的灵气萦绕;那少年却不觉有什么危险,居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紧紧地盯住林宽握剑上的手不放,最后竟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林宽按剑的那一只右手。
他并没有什么敌意,故而林宽也不避;却不知怎地,觉那指尖碰到自己,竟轻轻打颤。
这少年的话音倒稳,却是问了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啊……你想不想我救你?”
他看林宽的目光,居然比林宽看他,更怀那哀悯之色。
说完这句,见林宽惊讶不答,便幽幽叹气;林宽正要发问,那少年整个人周遭就生出了红色的光。
他被红光轻盈围住,被不知道自何处来的风雪一吹,身躯竟化作飞花。
雪如白絮,花是血红,翩转纠缠。
林宽不由得伸出手一握,那飞花与雪落在掌心,都是冰冷。
此人是谁?来自何方?又去向何处?为何想要杀他弟弟?却又说要救他?
“你要救我什么?”
林宽百思不得其解,忽又想起来被自己错怪了的弟弟,心觉这可坏了,下次见到三郎,还需得对他赔罪才是。
如今倒不必先自扰,他一笑,先往要去的地方而去。
那林信,却并不知道自己正被林宽记挂;他乘着马车,去往晋临孟氏仙山之下,虽有芳苓劝解,心内仍旧是一直有些不快与愤懑。
毕竟除了去那林夫人的娘家禹州邾氏仙府拜访作客,他还是第一次出这样久的远门,又不是去玩,竟是要去读书。
且这一回,原本他那两亲也就属意他一个人来升山求学,学宫拜谒,连他两个亲妹都不曾来得;可他的好大哥,又是求告两亲,又是特意去信孟氏,硬是把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林墨给塞了过来。
最可恨的是,林宽竟也不与他同路,只带着林墨先行动身去了。
虽然最得父母疼爱,但林信还是气极;只觉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好,唯一讨厌的便是这个林墨。
世人皆知安宁林氏仙府,是天下仙门之首;林氏的子弟,也皆是淑质英才。他父亲林鹤,身怀仙骨,仪表堂堂,又有高情远致;他那生母林夫人,出身禹州邾氏,亦是当年备受仙门人称道的女修,品貌双全。
这二人,总角相识相知,婚后多年,一直恩爱异常;也独他母亲,为原本一脉单传的林家诞下两子三女。
父亲为他们兄妹五人取名,曰恭、宽、信、敏、惠,皆出自圣人教诲“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其中心思,天下谁不称道?
可这世事却不能尽善尽美,偏偏又有他父亲从前风流之过,得来一个林墨。
这名字一听,就与他们兄妹不同,何况这家内生生多出来的一个人物碍眼也就罢了,最讨厌的是叫外人看在眼里,终究落些口舌,倒叫他母亲面上有些无光。
更遑论林墨这小兔崽子,非是林夫人所出也罢了,也与林鹤全不相似;大约独像他那不知检点的生母,竟是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形容狡猾,言语奸诈,令林信看了就生厌。
那林墨看他,也是各种不服气,哪里像是视他如兄长的样子?
他比林墨年长,做哥哥的,自觉林墨有错,当然可以训得;可每次不过略说他几句,打他几下,那林宽也就罢了,就连他的好妹妹林惠,也要竖起眉毛反说他的不是。
方才林宽还叮嘱告诫他不许欺负林墨,林信越想,就越气,又要与芳苓说道几句,却听芳苓道:“三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