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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调教墨猴儿,早在盛唐时候就有书籍记载,当时的读书人喜欢随身带上一对儿墨猴。读书写字时,那墨猴儿能帮着研磨洗笔,等人写完了字之后,还能把砚台里剩下的墨汁舔个一干二净。
而在闲暇时,那墨猴儿还能帮着捉虫驱蚊。尤其是旅途枕辇上,难免会有些臭虫作祟,可只要把一对儿墨猴朝着床褥枕辇上一放,不出半个时辰,那一对儿墨猴就能把床褥枕辇上的臭虫抓个精光!
读书人十年寒窗,大都清苦异常。身边能有这么一对儿墨猴作伴,已然是天赐珍宝。这也就难怪有读书人蓄养的墨猴儿老去之后,那读书人痛哭涕零、并作诗词歌赋祭奠这无言良伴了......
而墨猴儿原本也并非浑身漆黑,反倒是生着一身金黄色的毛发。没经历了三五年的调教,在笔墨纸砚堆里翻滚过无数来回,那墨猴儿身上的颜色也绝不会黑得纯粹!
烛光摇影之中,水先生瞧着相有豹拿着只毛笔敲了半天笔筒,而那钻在笔筒中的墨猴儿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心头不禁一喜!
虽说墨猴儿灵醒异常,但想要让墨猴儿与主人之间产生足够的默契,那是要狠下一番水磨功夫的!
刚到了手里的墨猴儿,先就不肯钻进笔筒栖息,反倒是喜欢四处乱撞的寻觅合适的栖身之所。一旦墨猴儿找到了理想中的巢穴位置,那再想让墨猴儿钻进笔筒里栖息,可就真是件麻烦事了。
到了这时候,那就得寻了活蚂蚱捣了汁,再合上新蒸出来的栗子泥和少许的蜂蜜,净手轻揉成绿豆大小的饵食疙瘩,绕着准备让墨猴栖息的笔筒摆上一圈。
墨猴体型娇小,可吃起东西来倒是一副不知饱足的模样。只一见了这荤素齐备、味道香甜的饵食疙瘩,那墨猴儿是非得把那饵食疙瘩吃个干净,方才善罢甘休。
等得墨猴儿吃饱喝足,主人家这时候才能把笔筒横过来,手里头拿着干净的兔毫笔轻轻把墨猴儿推进笔筒中,却是绝不可动手硬来,免得惊了墨猴儿的胆子,那往后墨猴儿见人就惊,压根也调教不出来了!
等得墨猴儿睡醒过来,竖起的笔筒旁要用干净白瓷盆子备上凉开水,再少许点上半滴墨汁,让口干舌燥的墨猴儿饮水解渴,顺带着也能慢慢接受墨汁的味道。
差不离有个俩月的时间,待得墨猴儿已然能主动钻出笔筒觅食饮水,也大都适应了主人家身上的味道,这时候才能取大号狼毫笔一支,让两只墨猴儿附在笔杆上恭笔临帖万字,也好让墨猴儿习惯主人家写字时的手势起伏。
少说大半年的水磨功夫下来,好容易才等得墨猴儿敢与主人家嬉闹玩耍了,这才能开始每次在喂食前拿指甲或笔杆轻敲笔筒,让墨猴儿闻声而动。
有了这般光景,一对儿墨猴才算是调教出了个大概。再朝着往后的研磨铺纸、奉茶献果、觅字寻书,更是要花费数年的光阴,才能让这一对儿墨猴如臂使指,堪算小成!
照着这法门看来,像是相有豹这么敲了半天笔筒,而那一对儿墨猴却是全无动静,这摆明了就是还没把墨猴儿驯养到家。
如此看来,今晚上这赌斗......已然是有了七分的胜算了!
轻轻一抬手,水墨梅却也不等相有豹从笔筒里召出那两只墨猴,自己已然低头朝桌子上自己驯养的两只墨猴儿吹了口气,再拿指甲朝着放在书桌上的一摞宣纸轻轻一敲:“铺纸!”
出乎水墨梅的意料,往常灵醒异常、闻声而动的两只墨猴儿,此刻却是惫懒异常。几只小巧的爪子死死抓着笔筒,压根也不愿动弹?
而在相有豹那边的书桌上,好容易才把两只墨猴儿从笔筒里招出来的相有豹手忙脚乱地把手中的毛笔朝笔架上一挂,依样画葫芦地拿着手指头在宣纸上重重一磕,口中也是大声叫道:“铺纸!”
像是有些犹豫似的,两只刚被相有豹从笔筒中招出来的墨猴儿站在书桌上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爬到了那一摞宣纸旁,伸出爪子轻轻取过了一张宣纸铺到了相有豹面前,再合力抱起了一条颇有些分量的青瓦石镇纸,压到了宣纸的顶头位置。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相有豹重重地舒了口气,却又拿着手指头在砚台旁重重一敲:“磨墨!”
依旧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那两只墨猴儿犹豫了好半天,这才慢慢爬到了蓄着清水的笔洗旁嘬了口清水吐到砚台里,再抓着一锭最寻常不过的锅灰墨使劲研磨起来。
很有些吃惊地盯着相有豹支使着的两只墨猴儿,水墨梅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书桌上那两只死活都不动的墨猴儿,禁不住有些着急地拿指甲再次敲了敲桌上那一摞宣纸:“铺纸!!!”
烛影摇曳之下,伴随着水墨梅在那一摞宣纸上的沉重敲击,一股眼睛几乎都瞧不清楚的灰尘,骤然弹起了半寸来高。
伴随着那几乎瞧不清楚的灰尘弹起,原本挂在笔筒上死活不肯动弹的两只墨猴儿终于从笔筒上爬了下来,一路跟头把式地跌撞着朝那一摞宣纸走去。
还没等水墨梅脸上神色稍稍松动,那两只爬到了宣纸旁的墨猴儿却是各自抓起了宣纸的一角,毫不客气地朝着嘴里送去。片刻间便把那四方四正的宣纸吃出了好几个窟窿。
瞠目结舌地连连拿指甲敲着桌子,水墨梅眼瞅着那两只墨猴儿已然毁了好几张宣纸,禁不住急得伸手朝着那两只墨猴儿抓去:“孽畜......哎呀!”
也许是因为情急之中下手略重了些,才刚把两只墨猴儿抓到手中,其中一只墨猴儿已经毫不客气地咬到了水墨梅的虎口上!
猛一吃痛,惊叫出声的水墨梅双手一松,顿时将两只墨猴儿掉落在了书桌上。而那两只被水墨梅惊扰到了的墨猴儿刚一脱出束缚,顿时在书桌上四处乱撞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已经让那两只墨猴儿撞得一片狼藉,而装着果品的瓷盘也被撞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扎煞着一双胳膊,对那两只墨猴儿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的水墨梅都还没回过神来,一只墨猴儿已经一头撞在了摆在水墨梅手边的那盏盖碗茶上!
伴随着茶碗落地时的清脆碎裂声,被泼了半身茶水的水墨梅仓惶地后退着,口中也不禁惊惶地喃喃自语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桌上的两只墨猴儿用笔杆推回了笔筒中,相有豹一边将笔筒塞回了自己的长衫中,一边扭头朝着满脸惊讶神色的水墨梅和声说道:“水先生,咱们今儿这赌斗......就到这儿了吧?”
就像是压根没听到相有豹的话语,水墨梅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两只依旧在书桌上四处乱窜的墨猴儿,口中兀自喃喃自语:“何至于此啊......水某对尔等不薄......何至于此?误我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