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着实是件叫人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稍有个不留神。那些没经驯化的犍牛、儿马撒腿就跑,有时候甚至还会朝着给自己洗刷身子的驼行把式连撞带踢,甚至是张嘴来个飞禽大咬!
有那刚入门的驼行把式实在是没辙,在替那些还没驯化的犍牛、儿马洗刷身子的时候,也就只能想法子把那犍牛、儿马四蹄拴在木桩子上。这才能战战兢兢地拿着个长柄刷子,隔着老远替那些犍牛、儿马洗刷身子。自己累出来一身臭汗暂且不论,估摸着那犍牛、儿马身上也是没仔细洗刷干净。一天功夫耗费下来,差不离也就能伺候上头犍牛、儿马,这就算是顶天的数目了。
但要遇见那在驼行里厮混了许多年头的积年驼行把式,却又全然是另一番做派!
也不必拴蹄子、更不必牵绳子,积年的驼行把式从来就是胳肢窝下头夹着个猪鬃刷子,手里头提一桶半温不凉的井水,哼着小调抽到那打着响鼻、刨着蹄子的犍牛、儿马旁边,先就抬手朝着那满眼都是警惕的犍牛、儿马嘴上抹过去一把大青盐!
但凡牛、马、羊一类的牲口,差不离都喜欢盐的味道。猛不盯叫人把喜欢的味道送到了嘴边,那自然是伸着舌头舔了个不亦乐乎。
趁着犍牛、儿马伸着舌头舔盐的功夫,那积年的驼行把式立马抓过了猪鬃刷子朝井水里一蘸,抬手就朝着犍牛、儿马的身子上刷了过去,脚底下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踢着犍牛、儿马的蹄子。
说来也怪,平日里很是桀骜不驯的犍牛、儿马,也就因为那积年驼行把式在蹄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踹,居然就偏偏倒倒地趔趄起来,乖乖地跟着那积年驼行把式刷着身子的猪鬃刷子转起了圆圈?
等得那积年驼行把式把那犍牛、儿马身上洗刷得干干净净,都不等那积年驼行把式收拾好水桶、刷子,方才还老实、驯服得如同听话孩子一般的犍牛、儿马顿时长嘶一声,伸展着蹄子跑了个一溜烟
有见多了这积年驼行把式洗刷犍牛、儿马的场面、心里头也多少算得上活泛的,年深月久也就看出来些路数——但凡牛马走动,从来都是两条腿差不离一块活动的。只要能拿捏住这两条腿一块活动时相差的那节骨眼,在那稍微靠后活动的腿上使个绊子,那犍牛、儿马自然就使不上气力,只能乖乖的一步一趔趄地听那积年驼行把式的摆弄!
可就算是看出来了这里头的路数,这要是没在驼行里厮混个七八年的功夫。倒也是怎么着也拿捏不住那节骨眼不是?
有些个驼行里走远路时人手不够,招把式的时候,也就是拿着这给犍牛、儿马洗刷身子的活儿来考校把式。能一个人把这活儿轻松拿下的自然没得说,这要是拿捏不住的
招揽把式的驼行把头嘴上倒是不说什么,话里头也都是透着客气、只说是回家听信,上路之前三天一准儿有个回话。可只等到驼队出发那天。在家待着等信的那位驼行把式也没见着有个来回信的人,这也就心知肚明。自己这点手艺还不入人家法眼,且还得再多修炼几年呢!
虽说驼行里洗刷犍牛、儿马的手法与火正门中伺候斗牛的手艺各有千秋,但骨子里却都是拿捏住了牛、马的性子,再加上多看、多练、多琢磨,这才能收拾得住那些个野性难驯的大牲口。
只瞧着相有豹洗刷这头斗牛时脚底下踩着的功架,再看看刷在这头斗牛身上的药水痕迹一缕叠着一缕,都不必路老把头这样的积年行家,哪怕是个外道空子。那也得品味得出这门手艺得是多年打熬才能练出来的玩意!
静静等着相有豹把牛虱药在那斗牛身上细细刷过了一遍,再把那逗引了斗牛许久的黑豆面儿也喂到了那斗牛的口中,路老把头这才迎着提着水桶走出围栏的相有豹笑道:“相爷,我这儿多嘴打听一句——您在这都斗牛身上刷的药水,是不是防牛虱的玩意?”
低头看了看水桶里残留的丁点药水,相有豹大大方方的把水桶捧到了路老把头的眼前:“要不还得说姜是老的辣呢?就这么一打眼的功夫,估摸着路老把头您就把我耍弄的这点玩意全给看穿了不是?没错儿,这就是我火正门里前辈传下来的方子配的牛虱药。我这儿也不瞒着您。听门里长辈说,这药方子还全乎的时候。刷一回能管小半年用。可现在方子残了,刷一回也就只能顶个一天!”
也没跟相有豹多客套,路老把头伸手在水桶里蘸了点牛虱药水凑到鼻端闻了闻,再捻弄着手指头看了看那药水的颜色,这才开口朝相有豹说道:“相爷,我这儿说句不知深浅的话——您这牛虱药里头。是不是用了一味草头菊?”
只一听路老把头报出了草头菊的药名,相有豹顿时朝着路老把头挑了个大拇哥:“路老把头,您这眼力可真是没得说了——没错,牛虱药里的一味当家的药,就是草头菊!”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路老把头和声说道:“就我们驼行里头,倒也有这祛除牛虱的药物,左不过就是黄藤枝、辣叶子、老虎草和一担挑这几味当家的草药。这要是把这草头菊也掺和进去,倒是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使?”
眼睛一亮,相有豹顿时连连点头:“多谢路老把头指教!等这回斗牛的事儿了了,我一定回去试试您说的这祛除牛虱的方子!要是真能管用了,那我可还得上门好好谢谢您!”
哈哈一笑,路老把头却是连连摆手:“相爷,我这也就是年纪大了,嘴头子碎,顺嘴这么一说,哪怕是这方子真管用了,可也当不得您一个谢字!”
眉头微微一皱,相有豹顿时明白了路老把头话里的意思!
世上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能出挑拔份儿的手艺,可哪行也都有些个传子不传婿、传内不传外的规矩。真要是想把行当里头的绝活儿、秘方传给外人,朝着简便了说,那都得开香堂拜过了祖师爷才能传授,朝着麻烦了论,那还得行内有名有姓的人物公议过后全都点头才行!
像是路老把头就这么扯闲篇似的把驼行里配置祛除牛虱的药方子说给了自己听,真要是朝着关节上论,少说也得算个私相授受的罪过,没准在驼行里就得叫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就此一笑,把这份人情好好记在心里就成!
放下了手中捧着的水桶,相有豹规规矩矩地朝着路老把头行了个弟子礼:“路老把头,您对咱火正门的这份照应,我心里头记住了!等火正门眼面前的这事儿都了了,您一定得带上您家少爷来我火正门一趟。一来认认门,二来也让我师叔纳九爷跟您好好聊聊家常话!咱两家日后,肯定就是常来常往的缘分了!”
侧身受了相有豹半礼,路老把头很是豪爽地笑道:“这没得说!走吧,朝天伙房里头的粥只怕都熬好了,这大冷天的喝碗热粥,好赖也能暖暖身子!您那几位同来的伴儿呢?也一块儿叫上?”
躬身让路老把头走在了前头,相有豹压低了嗓门笑道:“昨儿我火正门里那位供奉,就是身上带着潜行手艺的那位,不是跟您借了匹脚力么?已然连夜赶回四九城去办事去了,捎带手的还带走了我那小师弟!”
“那还有一位爷们呢?”
“也是起了个绝早,估摸着这时候已然快到了城门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