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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水的中央让我充满幻想
爱情像鲜花它总不开放
欲望像野草疯狂地生长
他们像苍蝇总是飞来飞去
在我身边
侵蚀着我的身体
在每一个夜里
我从梦里惊醒
看到我的心
它正在飘向窗外
——许巍《在别处》
亚飞黑夹克右肩下雨一样洒满了血点。他没事人一样推开门,灯光下抬起头,松开按住头侧的手,鲜血哗哗流下来,一下子半边脖子和脸颊就全都湿了。吓得我骂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我们都吓坏了。开始满屋疯狂地找东西给亚飞止血。按在亚飞脑袋上的纸巾很快浸透了,而满屋的衣服和手巾都是又脏又臭的,我突然想起来那片卫生巾,开始在镜子前焦急地到处找:“前天我晾在镜子前的卫生巾呢?”
“别找了!你提醒了我!”鬼子六冲进里间从亚飞枕头下拿出半包夜用型的卫生巾,霍地撕开,洁白的卫生巾片纷纷落在床上!
“来!这个是干净的!”
我拿起一片卫生巾,和我洗过的不一样,正面附了层塑料膜,这可怎么止血?我蒙了。鬼子六抢过来:“这层膜要撕开……”于是慌慌张张的我和鬼子六“嚯嚯嚯”撕出来一堆卫生巾。
“哎哟!太浪费了,这一片好几块钱呢!”大灰狼的脸心疼地拧成一团。
“你们干吗!?我不要用这个……”亚飞越来越不安地看着我们。
不顾亚飞的拼命阻挡我们扭住他的胳膊,七手八脚把一堆卫生巾按在他脑袋上。
亚飞是接到了个电话说是某某唱片公司找他才出去的,刚出地下室的大铁门就被人从后边黑了一棍。打得比较专业,他一声没吭立刻倒地。然后几个男人围上来一顿踢。也就几秒钟的工夫,他只来得及看到三个背影,不紧不慢地有说有笑地消失在楼角。
我们追出去,楼角空无一人,冷酷的大厦君临在这片弃地之上。大片的垃圾和废弃钢材映着大厦奢华的蓝色。昏黄的半空中,轻轨列车以一种险恶的节拍哗哗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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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飞倒是对伤势毫不介意,简单包扎了一下居然就准备继续画画。他的轻描淡写令我们全都惊讶极了,怒不可遏地硬是把他架去医院。去医院的路上亚飞还捂着鲜血淋漓的卫生巾开玩笑说:“小航今儿我要是翘掉了,你不但做鼓手还得兼主音吉他了!”
“还这么贫!看看人家的全套服务,跟你上床,找人扁你,留下的卫生巾还救了你一命!”鬼子六说。
“女的干吗要用那么多卫生巾啊?”我黯然地问,“她们不会每天都跟打破了头似的吧?月经有那么惨么?”
没有人回答……大家突然都好像很关心道路状况一样齐刷刷转头看着车外边,假模假式地咳嗽。只有亚飞笑得差点伤口崩裂。
亚飞被缝了三针,还好及时来了医院,不然就不只是缝针这么简单。
我们垂头丧气地候在医疗室,等待着亚飞的处置完毕。
护士用镊子夹起吸饱了血的卫生巾把它丢进垃圾篓之前好奇地凑近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不清口罩下面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啧”了一声往后一闪于是我们全体没脸见人地低下了头!鬼子六没憋住轻笑了一声。小护士就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口说:“你们都出去!你们都进来哪还有地方让人工作了?”
我们只好沮丧地出来,在走廊绿色的塑料椅上坐下来等。
大灰狼笑嘻嘻地说:“刚才那个女的不错吧?”
“谁?”
“就是给亚飞包扎的那个小护士。是个美女肯定错不了你看她那对大眼睛。但是丫绝对不是处女!是吧鬼子六?”
“处女?我还是处女呢你信么?”鬼子六笑着说。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你们实在专业,真有闲心,我可没注意到!”
大灰狼说:“刚才我就注意到了。等会儿你仔细看看!你想不想要她个电话!”
我不能置信地说:“要电话?从没想过要女孩电话!”
“嗨!你真是‘纯洁’啊!等会儿你就看着我!其实患者要医生电话最简单了!”
大灰狼又补充道:“要是我也被打破头就好了,她一定会问我多大了,伤怎么这么重之类!那还不是感情自然发展,温度急剧上升,酝酿成灾?”
看到他如此兴致盎然,我很不可思议地问大灰狼:“听说亚飞抢过你的女朋友,真的么?”
“过去的事了,也不能算他抢,女人都他妈贱!像咱们这种比较受欢迎的爷们儿,有女人就该轮着玩玩嘛!公平!公平!……”大灰狼立刻乱了阵脚,刚才的潇洒一扫而空了。
于是我们几个别扭地专注地看着铝合金窗户上的灰发起呆来。
护士把一张单子交给我:“你先去交款,再取药。去西药局!”然后把亚飞推了出来仔细地叮嘱他:“回去千万不能沾水。”说完转身进了医疗室。
“疼么?”
“不疼!”
我敲敲他的额头。“啊!”亚飞这回大叫一声。
“你其实知道是谁打的吧?要不要去找她讨个说法?”我说,犯人是谁根本不是秘密,我们全都知道。
亚飞不理会我,伸手问大灰狼:“我手机在你那儿吧?给我记个电话号码。”
“谁啊?”
“那个护士。”亚飞随口说,“李晓敏。”
我无言,这一棍还真是轻了。
大灰狼酸溜溜地说:“人家护士小姐戴着口罩你也敢往上搭话?搞不好摘了口罩丑成什么样呢!是我就绝对不冒这个险!”
“姑娘丑又怎么了?漂亮又多个屁?呸!”亚飞说。
“大灰狼说的有道理啊!”鬼子六立刻转过身,在走廊里大声地喊起来,“李晓敏,李晓敏!”
于是护士李晓敏惊慌失措地再次出现在走廊里。她看见是我们就解开口罩微笑招手,一张普普通通初中生般善良的面孔,居然洗净了医院那种冷血的咄咄逼人的气味,去掉了医院里的白帽子和口罩的脸颊就好像一朵会发光的花,那些冰冷,顿时全都不见了,变成像我们一般普通的人。
鬼子六和大灰狼全都张大了嘴:“巧合……纯属巧合!”
于是大灰狼和鬼子六装着天真地微笑胳膊挥来挥去说姐姐再见,姐姐一定要来找我们玩啊!再现“非典”那阵子电视里热播的出院场面,欢欣感人。
我们走下医院主楼的时候,一个娇小的女孩着急地跑过来,她的短发在下午的阳光里好像傍晚的茅草一样,有着金色的边,眼睛里面有闪动的露水,她的脸色是白白的,眉毛全都蹙到了一起,灰色的大书包的带子在胸口勒出令人迷醉的皱褶。
原来是尹依。她跟大家打了招呼,还在微微喘息,她一定赶得很着急。鬼子六笑道:“要不要跟我抱抱?”
尹依没说话,看了一眼亚飞。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明显避开他,眼神看着别处说:“我姑姑是这个医院的,正好过来看她……”
鬼子六和亚飞在大街上拦车时,尹依把我拉到一边,说:“我不和你们一块走了,小航。”她把一卷钱塞进我手里,“今天花了好几百吧?又拍片又缝针的。现在正值月底的时候,付完了医药费,你们连吃饭的钱都不见得有!”
我愣了,赶紧推拒:“你干吗……”
但是尹依硬是把钱塞进我裤兜,又塞给我两张十元钞说:“带他打车回去吧,伤口不要受风。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考试。”
十月底的蓝天很蓝白云被撕烂溅了满天,整条丑陋的街犬牙交错贯通到遥远处,高楼低宇统统失了颜色,满地碎纸忧郁地在风中飞舞。心里的吉他静止般的一声一声。虽然阳光灿烂到瞎了双眼,风却很冷很硬,一件连帽长袖球衣不足以御寒,我的袖口很紧,手腕都勒红了,缩着脖子看着尹依远远跑开的柔弱背影不知所措地从裤兜掏出那卷钱。尹依留下一阵香水的气味。漂亮姑娘,美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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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飞向来是不择对象无所谓美丑,只要不让他恶心就行,再丑也不介意,再漂亮也决不姑息。这样也就谈不上发展感情。一般来讲,也都是女孩贴上来,他不会去搭讪,因为“没工夫”和“巨没劲”。
亚飞原本是学画画的,后来青春期发育得一塌糊涂,发育得用来画画有点儿浪费,发育得要淹死在女人坑。画画的人要孤独寂寞,画画的人要搞不到女人。亚飞的周围莺歌燕舞一切现成,泯灭了做画家的动机。他在吉他演奏和编曲方面小有天分。在网上传了两首小样给我。声嘶力竭的少年嗓音,背景嘈杂好像菜市场,但是非常好听,也成为我奔赴北京的动力之一。
亚飞很霸道,传说中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是乐队绝对的核心和大脑,很可惜经常发生的斗殴事件充分说明这颗大脑是多么容易充血。我觉得亚飞脑壳里挤满的都是运动神经,用于思考的部分反倒缺损!
鬼子六跟亚飞不同,鬼子六搭讪来的女孩全部是非常漂亮的,就算不是很漂亮往往也会有不俗的气质。由于鬼子六女人般漂亮的眼睛和手指,这些女孩会在短时间内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当然她们很快也会发现鬼子六的花心,最终选择离开。同亚飞不一样,每个女孩的离开仍然会给鬼子六以沉重的打击。他仿佛真的喜欢她们一样。
尹依像其他的女孩一样,是鬼子六“从街上捡回来的”。
鬼子六在音像店遇到尹依,绕着她所在的CD架转了两圈,看到她光辉的面颊,被她那一双锋芒毕露的大眼睛吸走了魂,上前建议她买一张某某CD,巨好听,然后顺竿爬地说交个朋友,一切都照例进行。尹依痛快热情地给了他电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起逛过街,一起吃过冰激凌,一起看过电影,鬼子六认为水到渠成可以抱抱的时候。却遭到尹依的断然拒绝。尹依一把推开他,从此消失不见。那段时间简直要了鬼子六的命,他天天看着手机长吁短叹,期待着尹依回他的短信。
后来,大家在附近努糯笱У氖程么蚍沟氖焙颍再次遭遇了在努糯笱Ь投恋囊依。这回鬼子六学乖了,知道尹依不可以随便亵玩,先跟尹依赔不是,再给大家作了介绍。
尹依和出入我们地下室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她拒绝做鬼子六的女朋友,却也不扮孤傲。由于这个女孩冰雪般的自爱和诚挚的友谊,她成为乐队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朋友。
又是周末,这天我们全体都没了精神,亚飞玩女人失了手被教训,搞成一脸沮丧的凶相,头上令人恐惧地扎了白色绷带,更像个痞子,而且还是被抢了地盘的那种。因为最近不能洗头发,亚飞演出的时候不能离得太近!不然会被他肮脏油条一样的头发抽到脸!会黏黏的……会死人的。今天他表现得更加凶狠,吼叫声好像要把所有兴高采烈走进来的男女们全吃掉一样。效果很理想,小小的“迪奥”酒吧几乎被我们清了场子,任何开门好奇地想要进来的人都像被当胸踹了一脚,被狂躁的音乐顶飞出去。
唱完第三首歌,我看见吧台后边“迪奥”老板远远地冲着亚飞招手,一副有事要说的表情。我心想糟了,我们的演出搞黄了人家的生意,“迪奥”老板只能跟亚飞摊牌了。
我拉住亚飞胳膊小声说:“估计这是让咱们别演了。老板直到目前做得已经很够义气了,你可千万别跟人家生气!”
亚飞低下头想了想,抬头大义凛然地说:“那当然!”
事实证明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迪奥”老板把亚飞拉过一边指指窗户那边的藤椅上喝酒的一对男女说:“你看那两个人就是经常联络乐队演出的,刚才我听他们交谈中露出来了,你去跟人家套套瓷,搞不好能帮帮你们。”亚飞这才看明白居然还剩了一对男女没被我们轰走,他感激地看了“迪奥”老板一眼,揣了包烟走过去。
窗边那两个人的样子实在是“衰”,都二十多岁的样子,满脸刁钻,长得怎一个丑字了得。女的纯种猪腰子脸,小眼睛还眨巴眨巴地左右乱闪。最带劲的是她染了一头恶俗金发,整个给人的印象就是黄油纸包了枚刚从泥坑里扒出来的土豆。男的短寸,却在头顶扎了一溜小辫。他们贼眉鼠眼的活像两只癞蛤蟆溜进了动物园,是怎么溜进来的暂且不说,两只蛤蟆头上插了根羽毛还非要进珍禽馆!两个人都在吧凳上摊开手脚摆出一副风月场上的时髦架势,满脸讽刺地看着我们演出。
这两人搁平常属于亚飞甩都不甩一眼的货,但是现在为了乐队,亚飞抑制了一下心里的反感,尽量堆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走过去递了两支烟,给人家点燃,上赶子跟人家套瓷:“您好,我是森林乐队主唱,我叫亚飞。听说你们经常搞演出,刚才我们的演出您也看了,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水平。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两场演出。”他坐在那儿比这一对瘌蛤蟆高出了一大截,登时让男癞蛤蟆怄了口气。
男癞蛤蟆斜楞亚飞一眼:“不行不行,你们水平还太洼了!配合还不够啊,啊……你们这个……压不住场!”
亚飞呆了,他额头可笑地包着纱布,挺坐在椅子上直直看着对方。亚飞从没遇到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傲慢,大概心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抽丫的了。
“这可是诚恳的批评啊!你得虚心接受啊!就你们这种小乐队……唉,我都不好意思多说,总之搞演出不是那么容易的!”母癞蛤蟆说话更是带劲。
“啊?”亚飞这才清醒过来,压住火皱着眉头说,“鼓手是刚来,大家配合上还不熟悉!但是小伙子水平很高的,很快大家就能配合到位了。到时候拜托您多照顾照顾。”
公癞蛤蟆又斜楞亚飞一眼,没说话,呼出烟来。尽管亚飞使劲压着怒火说话,可是这些家伙看着还是不爽!
“您平常都做什么乐队的演出啊……”亚飞憋住了不看他脸,尽量找一些贴边的话题暖场。
“唉!基本都是小乐队,就是杂‘盘儿’()!”癞蛤蟆那种口气猖狂到了极点,好像自个儿已很“大牌”一样。
我坐不远处听着,心里非常担心,亚飞的脾气我是见识过的,最近他心情又不好,我生怕他大耳光抽上去。但是亚飞居然硬是憋出一个别提多假的假笑来:“那太好了!您给留张名片吧。”
亚飞拿着名片回来,往桌子上一扔,一脸怒容,用杯子撞撞我面前的啤酒杯:“来,咱们接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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